乌鲁克的节日气氛使得渡鸦玩的忘了时间,他的加入让人们更放得开,对着哪怕不那么熟的人也坦诚相见起来,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友邻,毫无保留的生命力装满了雨云也装满了土地,雨滴在碧绿中也染上了几分潮水的绯红。
主持着仪式的那位大地之子显然在辉光的护佑下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也注意到了渡鸦与笑鸫这两个外客的存在,故而在仪式之后便将他们二人请到自己的神殿去,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亲昵的寒暄起来,你们是从燧石大人那里过来的?看来她是又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了。
但我这几日不想碰刀剑,只想找人宴饮取乐。显然燧石支使着她的这个子嗣去解决她不便出手的敌人,大地之子看都未看信件便大致猜出了来意,我家这一亩三分地虽然比起漫宿是一天一地,但为你们寻个住处还是有不少空间的,而且这里胜在出入自由,不是我自夸,依我看比漫宿还要好几分呢。竟然连他们二人长生者的身份都点明了。
还不等渡鸦与笑鸫回答,大地之子已经派人摆上了筵席,这地方毕竟还是新建不久,何况地处大漠,物资不算充裕,说是宴饮取乐实际也摆不上多少东西,至少在渡鸦这位浪潮的长生者看来实在寒酸,这果酒看着甚至也不如浪潮行经处的海水甘甜,但那些果实上青翠的碧绿确实是海上难寻的,就也吃了一些,又饮酒,才发现其中暗含玄机。
这东西是从漫宿来的。渡鸦小声对笑鸫说道,这酒水看着平平无奇,却每一滴中都蕴含着辉光的微粒,我对酿造的技术还算熟悉,若是之后掺入可没有这种效果,定然是用了光之果园的树果做的酒才能如此,就像夜里倒映着星空的海面一样,我有机会也要推荐浪潮大人试试这个配方。
你可别犯糊涂,你难道不是最知道祂的,连身上的珊瑚珍珠都懒得打理,还管食物的样貌吗?笑鸫显然被渡鸦逗笑了,他也趁着这个机会细细打量起这座神殿来:与它的主人雷厉风行的行事准则类似,比起显然颇具巧思的星辰神殿,此处的风格可以说是简单甚至粗犷了,不过都是寻了山上的石块简单的切割了形状拼凑起来,未经打磨以至于还带着毛边。
但介于无论是鹅卵石还是花岗岩都是石源诸神的孩子,自然不会为难它们的兄弟,故而虽然没有仔细计量仍旧严丝合缝,偶尔的空隙都被抽芽的碧绿填满,做了天然的浆糊,在活力之雨下咬合的更加牢固,而中央的祭坛则是自地下冒出的一块天然的大石,因为不经雕琢而凹凸不平,但地里生出的祭品本就良莠不齐大小不一,倒也一视同仁的都能被它接受。
乌鲁克的节奏相当急促,很快酒宴到了尾声,渡鸦与笑鸫的住处也已经安排好了,大地之子自刚才就忙着仪式的收尾工作先离去了,让他们跟着侍从先去认认路再回来找他,好好商谈燧石交代的工作。笑鸫在路上蹑手蹑脚的贴过来,小声说起了自己的发现,渡鸦,你可有发现这里的人类与我们常见的不同?
有什么不同?渡鸦前世对人种不同的区分基本上只有肤色发色之类,今生又生长在海边浪潮信徒的群落中,见得人少,确实看不出他们与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脑内急忙搜索着文本,然后想起那本《五大创造论》来,惊问道,莫非他们是吞噬了自己的起源,自虚界而来么?
你说什么呢?虚界的居民在骄阳的名册上没有录名,在他的注视下会像雪一样融化的,怎么可能这么大剌剌的生活在阳光下。笑鸫看向渡鸦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人,你应当知道这地上的人大多是司辰们的子孙,但也就最多百年之前的事,有些直立猿猴将他们的形体模仿成了司辰造物的样子,竟然也得到了辉光的认可。
笑鸫言语间对那些沐猴而冠的模仿者颇为不屑,但在渡鸦前世所在的世界,进化论才是主流理论,但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情况具体如何,因而只能尴尬的笑笑,继续听她说,几年前我去孔雀之门,伐诃就和我抱怨过,最近他们越来越多的都挤到漫宿来,就像寄生虫一样,我只当她夸张,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人口,还建立了城市。
这反而比那些依附着司辰或者介壳种生活着的人们要更让人敬佩了,渡鸦想,纵然他们仍旧需要一位有着司辰血脉的人来做领袖,但他们的潜力却是无限的。当然,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笑鸫未来自然会对他们刮目相看的,于是随意找了个话题引开注意,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与他见面的,这位大地之子看上去与你熟悉的很。
嗯?什么?笑鸫反而莫名其妙的看向渡鸦,难道不是你提前和他谈过了?我看你玩的那么开心,感情是自来熟啊。不过倒是挺像他的,或者说浪潮的侍奉者们多少都有点这个毛病,所以笑鸫最喜欢捉弄他们,至于那位大地之子为何看上去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似的,笑鸫琢磨了一会儿,在收拾了房间再次被指引去见他时就想出了原因。
我曾听人说,这位受辉光宠爱的贤王能在梦境中知晓未来的事,估计早在我们接到这个送信的差事之前他就知晓前因后果了。若是如此,他看似任性的要求可能正是按照燧石的要求为二人提供住所的托词,不过看上去,他好像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这是受到辉光恩宠之人常见的疾病,哪怕强如不智凡人这样的具名者,也存在这样的症状。
渡鸦点头认可,按照前世那个游戏的说法,辉光的长期照耀会让他们累积起入迷来,若是寻常人,累积了三份便会溶解于光中,堪称绝症,只是现实世界没有具体的数字与卡牌来衡量,也不知道他病情到了哪一步。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不在大地之子面前提起此事,毕竟这症状恐怕要等他成为了司辰才能缓解,毕竟常言道:司辰无梦,长生者力求无梦。
再次见面,大地之子已经换下了当时繁琐的祭服,神色也不再过分狎昵,很是有礼有节。他的新装束简单轻便,看上去像是即将去狩猎的装扮,长弓与箭矢已经被挎在背后,这些经由火焰锻造的武器对燧石的孩子有着天然的亲近,虽是利器却在他面前收起锋芒,亲昵的贴在他的肩胛骨上,远看仿佛是金属质地的羽翼一般。
不过,渡鸦注意到他这身衣服虽然一看就威慑力十足,但也有极大的缺陷,便是他为了活动方便而没有穿着任何防具,当然,渡鸦知道大地之子本身的骨肉就像大理石一样坚韧,还能凭借转轮的活力迅速愈合伤口,连伤疤都不会留下,想来他是觉得用不着而舍弃了。
大地之子行礼后便问起了信件的事,想来他现在已经摆脱了方才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是可能将之前的事都当做黄粱一梦了。笑鸫也不戳穿,装作不知道似的将装着信件的卷筒递给他,在即将交接时又猛的收了回来,摇晃着嬉笑说,我听闻大地之子通晓辉光,在梦境中能预见未来之事,可知道里面是什么消息?
大地之子起初皱了皱眉头,对笑鸫的恶作剧很是不满,但很快听到她的夸奖后便喜形于色,之前的冒犯全抛在脑后,那是自然,我在梦中瞥见埃兰的群山中,燧石的子孙与转轮的子孙们在商议谋逆的事,推举了七蟠的孩子做头领,将要自立为王了,此事牵扯众多,燧石大人不便出手,按她的习惯,肯定是甩给我了。
那你就看看猜对了没有?笑鸫这才乐呵呵的将卷轴交给了他,别看大地之子的神殿如此简单,这多半是这仅仅是由普通人类搭建的缘故,做不了学徒那么精细的事,他本人对于齿轮与铆钉颇为熟稔,随着指尖的热力划过,他们便像纽扣与褡裢一样脱落分离,露出了其中的纸张,他取出来看了两眼,便收了起来,确实是这件事。
这事情渡鸦是没有在文本中听说过的,但听他的描述就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善了之事,可他却毫无担忧之色,反而去安排继续宴饮,忍不住便询问他可有什么想法,却被告知他早在那个梦境之后就派了使者前去,若是他们迷途知返,那就最好,否则我也算先礼后兵了。说着又倒了杯果酒饮下,显出有些醉意的样子。
这酒方才渡鸦喝过,度数低的几乎忽略不计,不会仅仅几杯就能上头的,恐怕是酒不醉人而辉光醉人。渡鸦见他意思是打算单枪匹马的去对抗他们千军万马,眼下还有辉光上瘾的症状,叹息之余理解了燧石的担忧,无怪乎她要叫上两个长生者去帮助她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