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女儿思前想后都觉得渡鸦难逃此劫,但蛇的儿女们的领袖,也是她的父亲与她说过最近谎言之墓在筹备一件大事,问起来只说她年幼所以瞒着,还一反常态的鼓励她到外面的世界多逛逛,连去乌鲁克协助仪式的事都交给了自己,唯独反复强调无论如何不能引起司辰的注意,而这些日子自己已经做过头了,万一有谁追究起来,那可就遭了。
所以,纵然蛇的女儿非常同情渡鸦过去以及未来即将发生的遭遇,但自身难保,她实在不能再得罪浪潮了,况且经历了这一切的渡鸦自己应该心里有数,不需要自己提醒。在一番自我说服后,蛇的女儿神色平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再次提醒了大地之子一定要准备好等着自己,就像蛇钻入草丛一样窸窸窣窣的不见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或许是因为渡鸦并非原主,想不起全部的记忆,或者是这段记忆太过糟糕,他不愿意记起,在与圣杯分离后,他就将剩余的记忆连带那颗仍旧绯红的珍珠吐出藏到了羽毛下面最深的地方,所以其实他不明就里,反而真的想着要不要哪天回去拜访浪潮,而大地之子看着蛇的女儿离去之处发呆,也早就将刚刚的好奇心扔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想要回乌鲁克的人结伴同行,但刚刚发生的事实在过于尴尬,两人也都各怀心思,一路上沉默无言,直到远处飞来熟悉的黑影,沙鲁尔又一次撞到了大地之子身上,毫无防备的他忍不住发出了痛呼,才打破了宁静,将现在突如其来的记忆中不可自拔的渡鸦拉回了现实。
沙鲁尔被大地之子捧在手心摇晃着锁链,渡鸦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见大地之子先是满脸兴奋着说着,当然胜了!,又添油加醋的给自己表功,又问起乌鲁克的事,起初有些担心,但后来则是满意的连连点头,直说要去好好感谢笑鸫,渡鸦基本上也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事。
作为一个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局外人,渡鸦眼中大地之子几乎是在唱独角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抬眼瞟见最后大地之子脸色阴沉,渡鸦想他甚至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难道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渡鸦斟酌着言辞,开口刚想问,大地之子反应却更快,连招呼都没打就向着一个方向奔去,带起的风连渡鸦的斗篷都掉下了一根羽毛。
大地之子没有道歉,甚至不曾回头看上一眼,渡鸦从未见过他如此无礼的样子,想必发生了极为紧急的事件,心里感叹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赶忙爬上最高的建筑向着大地之子离去的方向滑翔,才算是跟上了他的脚步,在广场中央新竖起的简陋石碑上停下脚步歇息,目送大地之子走近了不知为了何事聚拢在一块儿的人群。
人们先是被忽然降落的渡鸦吓了一跳,随后又见大地之子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围了过去,对着他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而在他们空出的位置,渡鸦看到了笑鸫和几个孩子,身形外貌显然不似烦人,纵然看不清表情,但渡鸦离着很远仍旧能感受到笑鸫在发怒,即使孩子们害怕的颤抖不敢看她,她也不曾试图安慰,只是死死的盯着流动的人群。
真是不会照顾人啊。渡鸦摇了摇头,他大致也从人们的话语中了解到了前因后果,原来这几个孩子中的一个是转轮的子孙中难得能够行走与地上的那些中的一个与城中的女子所生,平日里大家就远着她,争端起了自然更没人想和她亲近了,这次守城大家也没带上她,谁知道她竟然为她的丈夫打开了城门,让本次防守差点功亏一篑。
当然,最后她的丈夫被阿扎格点燃的草木灰中的火星所点燃,在雨水落下前便化作了灰烬,渡鸦听了跳下来走到了那几个孩子身边,又得知他的母亲竟连这个几乎没有草木特征的孩子都扔下了,自己却在丈夫死后石块们逃窜时被辗过了,她的声音埋没在了轰隆声中,而土地与雨水带走了她最后的痕迹。
人们说到这里义愤填膺,笑鸫在人群边缘听了也只是冷笑不语,而渡鸦身边的孩子们更加害怕的向更温和的他身边靠近寻求安慰,其中一个哭的特别厉害。渡鸦看他几乎就是人类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想要他好过一些,却猝不及防一阵疼痛,哎唷一声收回了手,见到上面有几个细小的血点,仔细看去原来他的头发像是玫瑰的花茎一般长着刺呢。
看来人们在谈论的正是他的父母,渡鸦知道他为何如此伤心了,而其他的孩子大抵也是带着异族血统的,有些是他们的母亲在进山时受到袭击所生,那些可怜的女人大多因为无法承受异族的力量而被烧成了灰或是心脏成了喷泉,另一些或许正好相反,他们被发现扔在埃兰山脚下或是乌鲁克的郊外,人们不知其父,但大地之子觉得应该让他们留下。
大地之子的威望使得人们接受了他们,何况燧石的子孙与转轮的子孙在一些领域确实天赋异禀,人们也曾经夸赞他们的才能,但发生了如今的事情,他们很难继续不受猜疑的活在城中。因此,不知道谁喊出了要流放他们,很快就一呼百应,现在他们正逼着大地之子下达这样的命令,但大地之子只是阴沉着脸不说话,笑鸫甚至暗自啐了一口。
我也是埃兰山上的出身,燧石与转轮的孩子,你们是想要赶我走吗?大地之子的语气极为委屈,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一样,但他的眼神却是如此慑人,仿佛只要对方一点头他就会大开杀戒,一下便将人们的声音止住了,大家只敢小声的争辩几句,他们知道大地之子从不开玩笑,唉唉,这里是人类的城市,他们在这里未必适应,或许弥阿会更好。
那你们可就说错了,弥阿是介壳种的城市,他们不欢迎人类。大地之子还没有开口,笑鸫先忍不住了,自己在弥阿的遭遇她永远无法原谅,同样的,她也知道弥阿虽然可能会允许他们入住,但人类的孩子在那里经常会受到来自介壳种的威胁,被当作免费劳动力,玩物甚至食物,可谓朝不保夕。
或许这就是人类最终与介壳种分开自己建立城市的原因?笑鸫知道人类的聚落还有一处,就是渡鸦的故乡,浪潮庇护下的海滨,那里无论是人类还是介壳种均无分别,但谁会想要生活在那个所有人都终将溺死在自己的欲望之海的地方?至于混血者的聚落最著名的正是谎言之墓,但拜托,虽然人们时常会去求助他们,但谁不知道他们最不能信任?
人们知道笑鸫所说正是实情,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小声的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地之子也不接话茬,反而偷偷搜寻着什么,余光看到了沙鲁尔悄悄滚了过来,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也都知道,我并非你们的同族,在我眼中,不管是人类的孩子,辉光的微粒,燧石的火花,即使是草木与山石都是一样的,这件事不必在说了。
这便是明确的拒绝了,那几个孩子松了口气,人群骚动起来,刚想再说几句,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让他们脸色无一例外的变的惊恐起来,互相推挤着往家中跑,一些孩子在身边的干脆找个角落蹲下,不由分说的捂住了他们的耳朵。大地之子喊着让大家不要惊慌,又招呼着渡鸦与笑鸫帮着疏散人群。
笑鸫本不愿意,但也被渡鸦拉着去了,勉强分开了几股纠缠在一起的人流,又转身看向那几个孩子,却见他们不在原处,慌忙的找寻,在远处发现了不知道怎么就穿越了人流的他们,正排着队随着笛声的旋律左摇右摆,仿佛醉酒又仿佛起舞,向着乌鲁克笛声方向的大门走去,眼看就要走到城门的阴影之中。
笑鸫见状急忙呼唤着他们,但自己的声音被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淹没了,方才的瞬间停步也使得她被裹入了人流。等笛声渐息,笑鸫气喘吁吁的挤出人群时,为时已晚,那几个孩子早就不知所踪了,正要寻找,却被人拉住了手,对着她摇了摇头,那些孩子跟着笛声走了,跟着笛声走了的孩子没一个找得回来的。
我知道。作为大漠的女儿,笑鸫自然知道这件事,自打记事起,这样的事就时有发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悠扬笛声,失踪的孩子。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介壳种还是人类都会把自己的孩子们藏起来,而等笛声止息,那些没有人在意的孩子就会消失不见。
人们此时会松一口气甚至感到喜悦,就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笑鸫厌恶的扭头,想起自己幼时好奇曾追着去了一次,但即使她堵上了耳朵,跟在那些孩子后面,但仍旧在看到了与孩子们舞动频率一致的摇曳烛光时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家中的床上,一切仿佛一场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