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地之子回来听说了笛声的事,虽然之前在众人口中听说过,但在乌鲁克这还是第一次发生,不死心的带着人们在城内搜索了一番,确实一无所获,才垂头丧气的承认此事当真不是空穴来风。刚刚寻找时便漫不经心的人们此时也跟着劝说,说着既然是不可抗力便不要太过自责。之类,最终还是让他点头默认了此事。
笑鸫虽然早知是这种结局,到底还是意难平,即使大地之子招呼她回神殿去也不理不睬,只是失魂落魄的看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发呆。渡鸦见她如此,也起了探究的想法,就叫大地之子先回去,自己去陪她说说话,实在不行再出去走走散散心,反正他们二人都是长生者,遇上什么也是有自保之力的。
大地之子本就心情低落,想要回神殿自己思考一下这几天的事,抱起沙鲁尔便径自离去了,渡鸦则蹑手蹑脚的走到笑鸫身边,也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的方向,可所见唯有弥散着绿意的新鲜空气,刚被雨水冲刷的泥泞土地,上面有着几个看上去走的七零八落的脚印,在周围已经有草芽冒出来,过一会儿可能就被彻底遮蔽了。
笑鸫看不见这些色彩,但渡鸦看的很明白,那些脚印看似没有什么规律,却是沿着一条金色闪耀的线条而行,只是它并非直线,而是随着笛声的旋律向心电图一样起伏波动,在草木掩映下若隐若现,仿佛被云雾遮蔽的银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可能只是笛声的主人走远的缘故,它逐渐褪去了光芒,一点点的消逝在翠绿云中。
在这个世界中,难以解释的怪事太多,渡鸦不确定是不是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笑鸫,毕竟以他对自己这个友人的了解,她百分之两百会要求自己带她跟着线跑,找到笛声的源头,可渡鸦觉得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他们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连那天遇到的盲蛇对付起了都够呛,若是撞上了什么更糟的东西,恐怕凶多吉少,为了好奇心冒这样的险真的值得吗?
渡鸦像真正的鸟儿一样歪头盯着笑鸫瞧,她仍是那么痴痴的看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看得久了,她忽然站了起来,渡鸦还以为她有所察觉,谁知她只是摇摇晃晃的顺着脚印的方向走,左摇右摆的仿佛她也是被笛声带走的孩子们的一员,可能够看到金色丝线的渡鸦知道,她只是在单纯的模仿,若让她这么走下去,只能是中了那个演奏者的圈套而南辕北辙。
渡鸦在原地看着笑鸫打着圈却离真正的方向越来越远,突然笑了起来,自然不是嘲笑友人的好骗,更像是笑自己自欺欺人,明明自己心里也百爪挠心一样好奇的很,却非要给自己找什么理由,弄得闷闷不乐的,还不如同笑鸫一样,只顺着自己的心意走。思及此处,渡鸦心中块垒顿消,对准则的掌握似乎也更流畅了。
听到远处传来的笑声,笑鸫并没有理会他,执拗着跟随着杂乱的脚印继续前行。渡鸦收敛笑容走到她身边,还是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还不等她开口就主动说,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你跟着我向着一个方向飞,靠着风的动力说不定还能勉强跟得上。说着自己就先迫不及待的爬上了之前观战处的高坡,对着金线的尽头测算起风向和风速来。
这次笑鸫倒是没有耽搁时间,渡鸦刚选好方向,转头就见到她迫不及待的催着自己赶快带路,举起手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就纵身跃下,撑起斗篷靠着风的托举,如同真正的鸟儿一样滑翔,甚至比起前几次飞行的更加畅快淋漓,不像在空中,反而像是在追逐海浪,连羽翼都在恍惚中被渡鸦看成了宛若鱼鳍的模样。
与前几次飞行的不适感不同,此次渡鸦看到孩子们排着队在大漠中吃力前行的时候还觉得时间短暂,意犹未尽,等想要落下时才终于想起了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笑鸫,也不知道她是否跟得上,动作稍一迟滞,就见笑鸫从自己身边掠过,向着排头的地方去了。看来是我白担心了,渡鸦摇了摇头,逐渐收起斗篷在队伍的最末处降落,小心翼翼的跟随。
在这里笛声终于再次被渡鸦捕捉到了,别说是孩子们,连他都想要跟着这激昂如鼓乐的旋律起舞,而那根金线也变得更加牢固坚韧,但比起之前,它分出了无数丝丝缕缕,牵扯着孩子们的关节,仿佛他们是什么提线木偶,而最粗的几根则是链接的他们的眼瞳,渡鸦绕到侧面看了,还能从里面隐约看到烛焰,伴随着音乐而摇曳。
此次被带走的孩子并不多,笑鸫也就在渡鸦前面三五个人的位置,他们就像护送孩子们去郊游的两位老师,一前一后的跟着队伍前行。此时已经到了弧月的时辰,但今晚她并没有来,一切都浸泡在无光的黑夜之中,这种情况下,那根闪耀的丝线与孩子们眼中的火光变得如此两眼,趁着夜色出来活动的怪物们也都纷纷绕开走,最多也只是不甘心的目送他们离开。
见此情景,渡鸦更加断定此事的幕后黑手非比寻常,他可不会自信到觉得那些庞然大物会怕了自己,笑鸫当然也不会,但这不妨碍她对着那些家伙做鬼脸,看它们怒不可遏但无能为力的样子嘲笑了一路。当然,即使如此她也收敛的笑声,尽量不要惊扰了这些基本上算是在梦游的孩子,虽然渡鸦觉得他们可能其实是听不到的,但也不能冒险不是。
如此不知疲倦的旅途在第二日逆孵之卵的时辰才算是结束,笛声虽然仍在靠近,但孩子们已经停下了脚步,随意的坐成一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渡鸦跳上一边高耸的石块极目远眺,只见沙土飞扬,里头隐约可见一个方形的大家伙,看上去有些像船的模样,却是在沙地里航行无阻的战车,扬起沙来像在分开水花。
只是有一条,这大家伙完全隐没在逆孵之卵的阴影之中,完全跟着他的步调前行,若非顶部站着的那个吹奏音乐的人身边环绕着回旋的火花,他在换气时也会跟着转动一番,像是在同那些回旋的火焰嬉戏。当靠近到一定程度时,此人将这乐器别到了腰间,自地上捡起提灯来,刚刚为他伴舞的火花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他向着渡鸦和笑鸫招了招手后方坐下歇息。
此时逆孵之卵的阴影已经到了渡鸦的脚边,他看清了这像是城墙倾倒一般压来的黑影,果真是个庞然大物,幸好遍布铆钉,偶尔有些破损处还能看到齿轮,想来不是活物,倒是让渡鸦松一口气,同时他也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不是不智凡人又是谁?仍旧是与往常一般的白色长袍和蒙眼黑纱,唯独腰间多了一根肖姆管,想必就是引诱了孩子们的笛声的来源了。
好哇,这么好玩的事,你居然瞒着我自己独吞啊!笑鸫比渡鸦更早一步踩着铆钉的凸起处跳跃着翻上了顶部,就落在不智凡人身旁,开玩笑说着要好好治治他,却也只是缠在他身边时突然拿走了他的肖姆管,还得他笑着认错,答应以后她们能够随意进出这里,才算是还给了他,但也是自他背后插进长袍领子中,让他费了番功夫才重新到手。
两人看似专心玩闹,但渡鸦知道并非如此,至少不智凡人在一心多用,因为就在他们争抢着肖姆管时,那巨物的船舱甲板正在缓缓的放下,露出其中的灯火通明,将刚刚习惯了黑暗的渡鸦晃的睁不开眼,眼前的亮斑消失后,孩子们也重新排好了队伍,在不智凡人哄着笑鸫时整齐划一的走进了船舱,被刚刚就在里面探头探脑的几个人接进去了。
好了,你们也进来吧。不智凡人重新拿回了肖姆管,拉着笑鸫上了已经在逐渐闭合的甲板,而渡鸦早就站了上去,得到许可后更是不客气的就往里闯。等甲板完全升起,刚刚接待了孩子们的中的一个走到了他们面前,虽然脸上带着倦怠,身上还有不少伤痕,有些已经是陈年旧事,有些新鲜裹着带血的纱布,但仍旧不失礼数的为他们安排了住处。
不智凡人在他来到之前就赶去为那些孩子们解除控制,哄着他们不要害怕去了,那个半大的小伙子看了看没见到不智凡人的身影,脸上既有失望也有庆幸。渡鸦打量着他,觉得他或许与星辰神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仅周身缠绕着古焰的金色,皮肤上像是岩浆岩碎裂纹路一般的花纹,里头红光若隐若现,像是真的流淌着岩浆一般。
而看向他的眼睛时,渡鸦虽然在里面找到了辉光与火花交相辉映的美景,却没有看到想象中应该出现的复眼,略微有些失望之余,又一面打量着这灯火通明,容不得半点阴影的船舱,一面问起那孩子姓甚名谁,本还想问问是哪里的出身,但想起笛声引诱的多半是无处容身的孩子,赶忙住了口,庆幸自己没有不小心提到对方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