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鸫自然没有想从浪潮那里偷窃什么的意思,她唯一想要带走的只有渡鸦,因此她只当做这是浪潮的气话,随后兴致勃勃的将寻找渡鸦当做是一件游戏般尽力起来,但怀抱着浪潮的圣杯则噗呲一声憋不住笑,心想浪潮大人还真是被偷怕了啊,不过景象窃贼想要偷走的东西,应当是不在他所担忧的范围内的,因此他也放心的随她在此处瞎逛。
笑鸫沿着海滩漫步,她感到渡鸦的气息似乎如影随形,就如同他往常在自己身边一般,甚至对视线敏锐的她还能感觉到有什么人在从哪里看着自己,但环顾四周却毫无发现。想来是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我的眼睛。笑鸫喃喃自语,干脆闭上眼跟着自己的直觉摸索寻觅起来,在渡鸦的注视下,她竟真的离渡鸦越来越近,最终,她在门缝处停住了。
难道她已经发现了门?渡鸦惊得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笑鸫脸贴着门缝仿佛在窥探,手也伸出想要触摸那层薄薄的界限,却很自然的穿过了,但她似乎确实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在门口来回试探了好一阵,似乎是在执拗的认为此处有什么东西,惹得渡鸦再次靠近了她,隔着门缝与闭着双目的笑鸫面对面看着,可惜中间隔着铁窗,他无法握住对方的手。
握住对方的手?渡鸦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的内心仿佛在催促着他这么做,并且不知怎么,本该毫不知情的他心中下意识的认定,这便是能够推开这扇已经虚掩着的门的方法。渡鸦心中犹豫,他虽然几乎无法克制想要顺从自己的心意,但他无法想象这里发生的事情暴露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好在这笼子足够结实,渡鸦即使想,也没法将手伸出的。
渡鸦心中刚道幸好,眼前的铁栏杆便咣当一声断裂,落在了渡鸦脚边,渡鸦还未反应过来,本就扶着栏杆的手便因失去阻力而猛地向前,正触及了笑鸫的手指,对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胜利的笑容,握住就是用力一拉。霎时间,门的两侧互相链接,早就摇摇欲坠的门猛地开启,一股撕裂空间的力量涌出,将四周那些紧闭的半掩着的门悉数冲开。
这股力量自然也撕裂着渡鸦的身体,像是一把斧子想要斩断他与笑鸫紧握的手,但他清楚的知道此刻放手便是万劫不复,因此反而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使他们十指相扣握的更近,在这片门户大开,由于空间的重叠与错乱而引发的嘈杂虚空中,除了自己旅伴的手他无法看清,也无法触碰到其他事物,只能期盼着笑鸫这时不要起了玩心,将自己丢在门槛之上。
最终,在一阵自下往上的坠落中,渡鸦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太阳的注视,他的脚也落在了实地,睁开方才因为恐惧与害怕那片杂乱无章的颜色潮流而紧闭的双眼,他看到了紧握着自己的手以至于手背留下了红痕的笑鸫,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背后,面具之下的表情他看不清,可她握着自己的手愈发收紧,甚至轻轻颤抖,使渡鸦甚至感觉到了疼痛。
她看到了什么?是双角斧的境遇还是门槛处重叠的空间?不管是哪个,渡鸦都暂时不想转头再次看见了,因此她越过了笑鸫看向了远处,只见浪潮正自远方奔涌而来,圣杯躺在他的水波中随波逐流。他是感受到了双角斧的气息吗?渡鸦定了定心,最终还是在浪潮近在眼前时回头望向了自己所来之处,还好,不是门槛,只是门的另一侧罢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蛇的女儿,她在渡鸦离去时就站在他身边,刚刚替他通过锈蚀打开了一条裂缝,抬头便见门内伸出了一只手将他拉了去,登时愣在当场,随后,全场那些被拉摩克等人以各种方法暂时封闭的门尽数打开,在此处发生的事或许已经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但拉摩克顾不得这些,因为这样的现象意味着更近在眉睫的事,双角斧苏醒了!
蛇的女儿眼见双角斧的双目圆睁,其中数不清的复眼中所包含除了一扇扇门户外,竟然并无愤怒,更多的乃是惊讶,刚刚自休眠中醒来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一侧看的清晰,另一侧的视力不知怎么十分模糊,使她一时间无法判断距离,也不知道拉摩克他们正在东奔西跑的做着什么,她只是伸出手来试图擦拭掉蒙在眼前的雾气。
理所当然,这并没有用处,因为她的一只眼睛明亮清透,另一只则浑浊不堪,仿佛即将失去视力的老年人,或者说她整个那侧的面目都仿佛老妪般遍布褶皱,皮肤松弛,鳞粉不断剥落,眼眶也同样是干涸而开裂的,透过她那张因为惊讶而半张的嘴,蛇的女儿看到她那一侧的牙床上没有牙齿,不知道是来不及生出,还是早已掉光了。
双角斧伸手擦拭不尽,反而沾了手的黏腻,生气的鼓起了脸颊,想要将另一只手抽出来,却发现自己还困在茧中,虽然头脑还在混沌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好歹她之前见过自己哥哥姐姐们的破茧仪式,知道流程出了问题,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但一定不是自己喜闻乐见的,于是惊叫一声就像是在拉扯被子一般想要将自己重新遁入茧壳之中。
不,那可不行。拉摩克低声笑道,指挥着现场众人放弃所有对门户的封禁,集中一切力量将那片最后的遮蔽自双角斧身上撕扯下来,他已经感觉到了无数的视线,甚至感受到了无数司辰的愤怒,包括那久违的太阳的注视,让他已经片片褴褛的皮肤痒痒的,头脑也轻飘飘的想要就这么溺死于光中,但在那之前,他得做完手头的事,在她的兄弟姐妹赶来之前。
最终,随着所有人的齐声吆喝,茧壳被大力的撕开,仿佛被利斧劈成了两半,与它一同变为两半各自倒下的,还有离着被重重摔下的双角斧最近的那几个学徒,拉摩克似乎早知此事,从一开始便尽量躲在最后方,现在他也是平安无事的审视着双角斧,他在双角斧结茧之前就曾经见过这个青春靓丽的少女,彼时她站在山楂树下,以双刃劈开门与道路。
那时的双角斧尚未生出翅膀,有时人们会看到她将山楂树的花瓣编织成脆弱的羽翼,暂时的飞行一会儿就落在地面上,或许她是在为了未来能够第一时间在夕阳下飞行而提起进行着练习,那拉摩克觉得没什么意义,对于有翅生物来说,飞行乃是本能,又或者她只是太过想要翅膀了,那她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了,虽然这或许也宣告了她与天空的无缘。
双角斧仍像幼虫一样在地面上匍匐着扭动身体,显然她还尚且不适应现在的身躯,她脆弱而无力的翅膀如同被揉成一团的洗碗布一般紧贴在她的背后,她似乎想要张开它们而尽力活动着仿佛婴儿小手般的翅根,但它们仍旧只是像被雨水沾湿的衣物一般紧贴在她的皮肤上,除了带来不适之外并无其他作用,连本该舒展的图案也拧在一起,显出扭曲而丑陋的样子。
蛇的女儿仔细的看着那些面目全非的图案,觉得它们像是被揉成一团的钥匙,被烧熔变形的锁头与被挤压变形的门户,惋惜的心想若是她能够展开这对注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翅膀,想必会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吧?双角斧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的舌头一面干枯一面丰润,沙哑的喉咙只能允许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喊,蛇的女儿听不懂她的意思。
但纵然如此,作为一名司辰的双角斧仍旧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危险存在,随着她的每一声叫喊,都有一个试图上前取走钥匙的学徒像是被利斧劈开一样化作数个小段,身体的每一处孔洞都被过度的开启了,汩汩的血流自其中喷涌而出,还未来得及发出叫喊便因喉管被开启而被自己口中的血沫塞满了肺部而倒下,起初踩着前人的尸骸前赴后继的学徒们终于退缩了。
学徒们面面相觑后恐慌而胆怯的注视着拉摩克,拉摩克却注视着双角斧,她在发现自己的翅膀用不了之后已经在尝试站起了,同时她也伸手撩起了一侧柔顺如同山楂树的花一般颜色的长发,半露出的少女容颜青春靓丽,让本该感到恐惧的学徒们因惊艳而屏住了呼吸,可在当她缓缓转头,露出自己另一侧的面目时,这一切都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惊呼。
双角斧的另一侧干枯腐朽,既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又像已经开始腐败的尸骸,枯黄且稀疏的头发覆盖在另一侧,无法挡住她满是皲裂的皮肤与覆盖其上的点点瘢痕,或许是年老而自然产生的痕迹,又或者这意味着死亡的来临,她的手脚都皮包骨头如同枯枝一般,肌肉的萎缩使她运动起来十分吃力,但拉摩克只注意到,她的任何一只手中都没有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