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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笼中飞鸟
    你受伤了。燧石回避了不智凡人讨要夸奖的眼神,反而抓起了他那只仍在不断泄露辉光的手,刚刚自漫宿流淌而来的火花之河随着燧石手指的划过而涌入了那道裂口,很快就将其填满,阻止了辉光的进一步抽离,不智凡人有些黯淡的光辉再次明亮起来,只是那层表皮仍旧难以快速愈合,但不智凡人自提灯中取出了蜡烛,借着燧石的热力以蜡油封住了它。

    很快这伤口就没有踪迹了。不智凡人露出了与往常一样的笑容,或许是不想要燧石担心自己,他补充道,赞美您所赐的永恒,时间总是能治愈一切的。燧石闻言重新放下了不智凡人的手,若有所思的附和道,是呀,你总是那么喜爱永恒,即使你自幼都被教导着变动,无论是你的族人,还是我。不智凡人扭头看向那些剩余的锁链,没有回答。

    剩下的门闩开始变化了,我得花点时间来追上他们的规律。或许是经过细致的观察,或许只是经过了片刻的沉思,不智凡人没有继续燧石的话题,他觉得对方意有所指的那位自己的族人便是这与双角斧关在一起的拉摩克,他确实太过渴望改变了,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我会打开这里全部的门。不智凡人不知是在对燧石保证,还是在喃喃自语。

    不急于一时。燧石打断了他,再次伸手但这次只是拽住了他提灯的把手,将不智凡人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玩弄着被火焰包裹着的焰心,令他的火焰燃烧的更热烈,注视着灯火摇曳的眼神有些恍惚,才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我可从没有教过你这些。见不智凡人因为思维变得迟钝起来而没有立刻回答,又问道,是逆孵之卵告诉你的?

    不,老师你知道逆孵之卵大人平日里并不教我什么。不智凡人摇头道,他只是带我去辉光面前,说我自己应当能够想起来。不得不说,不智凡人确实在辉光中汲取了不少知识,随后往往运用如同自己原本就曾经习惯于此,但那些力量太过可怕,时常会撕裂他的身躯,故而现在他极少会真的将其付诸实践,即使那对他来说仿佛压制本能一样困难。

    久而久之,不智凡人如今已经极少回去漫宿高处了,他与他的同族一般生活在醒时世界,他时常感激燧石为他铸造的身体强度足够,使他自辉光的溶解中撑了过来,不总是需要依靠自辉光中汲取能量来维持燃烧,即使这仍然如同蜡烛一般迟早有燃尽的一天,而逆孵之卵也称之为回家,不智凡人也常受其诱惑,但他仍然残存的一些作为人类的部分告诉他,不要。

    这些话不智凡人从未与燧石说过,可当对方问起,在明灭不定的烛火掩映下,面色因燧石的热力而泛起灼伤般的绯红的他无法隐瞒任何秘密,但可能是我早先吸取了太多辉光的缘故,即使我远离它有些时间了,但仍会下意识的便被它牵引,像这次也是如此,不做任何计划,仅仅依靠我体内辉光的指引,去做我觉得理应如此的事情,这便成了。

    是吗?燧石自焰心出抽手,这使得烛芯处猛地失去了温度,仿佛比往常更为冰冷,不智凡人一时间感到不适应,下意识的抓住了燧石的手腕想要挽留,但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逾越而放开了手,只自己将提灯放到了身体的另一侧,拿往日常用的烛花剪拨弄起来,光穿过他那尚未完全溶解与辉光的身体,投下了几道在燧石看来如同牢笼的影子。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徒,即使我听说你幼时学习东西似乎并没有那么快。在火焰时不时的爆燃与蜡油不断滴落的细微声响中,燧石首先打破了沉默,不智凡人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好半天才回答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是伊斯塔尔告诉你的吗?在那时,她才是我们中最聪慧的那个,她几乎能够将自己所见所闻的任何事物都搞明白。

    就像是她每一个都拆开来研究过那些零件一样,即使是那些没法被拆开来的东西。不智凡人并不觉得自己的话难以理解,燧石也点头算是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有时学的比她要慢得多,有些甚至完全学不会,我记住了几乎全部的要点,但似乎就是有什么在阻挠我按照我所学的方式去思考,而我本就容易分心,这就是为什么我躲去那个无人的实验室。

    我想要在那里做出能够在黑暗中使辉光在书页上停留的更久的墨水,你知道我那之前做出的那个只能稍微停留一瞬便会消失,那时的我痴迷于那一瞬的光辉,并且总是在之后感到怅然若失,但我知道若是接触到太多的颜色,我一定又会被其他事物吸引,便独自去了无人之处修行。不智凡人轻笑了一声,现在的他知道这只是白费功夫,辉光的诱惑从未消失。

    不智凡人觉得自己仿佛在沿着一条通往云中的小径穿行,而它的尽头他知道那正是无形的太阳,路途的风景实在太过美丽,自己总是会忍不住驻足去触碰那些散发着迷人气味的花朵,甚至更为痴迷时,他会在那花丛中沉眠一阵,甚至收集了露水去等待几个花苞开放的瞬间,但最终他仍旧不会偏离那条道路,唯有那如同火焰般明艳热切的那朵,他总放不开手。

    这会使得他驻足更久,甚至他实在是片刻都不愿远离,但不智凡人心中升起的念头却不是在此处久居,而是想要将那花朵移植到自己亲手烧制的花盆中,连带这此处的土壤一起带走,最终将种植到自己家乡的后院中,让它能够燃烧的更热烈,在不智凡人眼中,那小路的尽头便是故乡,纵然他从未到达过那里,也并非自那里出生,但仅仅遥望他便热泪盈眶了。

    不智凡人透过模糊的视线与温暖的热力再次望向燧石,他又想起了自己在那离群索居处的研究,很遗憾的,即使远离了绝大多数的诱惑,他仍旧走神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制造出了唯有司辰的触碰才能真正完成之物,而为了使此物完满,这位教导了自己往后诸多技艺的导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带着几乎烧毁了他曾拥有的一切的热力与又重塑了那些的力量。

    而燧石望着自己多年来在自己看来仍旧并无太大长进的弟子,想着逆孵之卵同自己说的话,眼前仿佛又浮现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汹涌的火焰洪流席卷了他的小工作间,几乎溶解了他眼前的一切,但他并未如同自己所见过的那些人类见到自己难以理解之物时那副恐惧而好奇的模样,他仅仅只是被吸引,伸手想要触碰自己,当然这几乎使他丢了命。

    燧石时克制了热力,使他仅仅只是重度灼伤,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包裹着厚厚的绷带,以至于燧石在起初都无法看清他的外貌,即使那本不是重要的事,他明亮的双眼与学习自己所授技艺的速度足够让她移不开眼了。现在想来,那实在太过反常,纵然人类由于体内有着辉光微粒的缘故,天然的便寻求着未知之物,但恐惧这层本能本该保护他们不去太过深入其中。

    人类的学徒常说要克服恐惧,那值得嘉奖,但不觉得恐惧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不智凡人的表现就像是一只从未见过天空且自幼被关在笼中的飞鸟,他并不将高处作为应当躲避的事物,即使他脆弱的翅膀无法带动笼中的重量,注定只能与之一同粉身碎骨,但直到被狠狠摔伤之前,他都不曾觉得自己需要远离天空,如同他被自己灼伤后才开始躲避火焰。

    而不智凡人的学习速度现在看来也实在可疑,燧石当时没有感受到奇异之处,但在她这么多年来接触了足够多的人类,又以人类的外型打造了大地之子以来,她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这位弟子的不同。大地之子的天赋毋庸置疑,他如同流着奶与蜜的平原,无论什么种植其中都能够结出累累硕果,但这仍旧需要生根发芽,最终开花结果的整个过程。

    而不智凡人的反应不像是学习而更像是回忆,仿佛那些技艺近乎他深入骨髓的本能,只是由于被困在无法施展的地方太久而生疏忘却了,一旦他回到合适的环境,便能像是原本就会那样流畅,而那些人类所总结的错误技艺为何他学习的反而不如旁人,或许正是因为那实在违背他的本性,如同给兔子喂食血肉,即使饿极了吃下也难以消化,这便是本性难移。

    同理,人类总是会在深思熟虑后才被迫选择自伤的方式来达成目的,而不是像他那样顺着本能的牵引便弄伤了自己,即使此时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他的行为与常理几乎相反,这不得不让燧石承认逆孵之卵几乎从未说错过事,这孩子或许正如他所言,乃是辉光的子女,也注定要回到辉光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