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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三十六) 分离
    析蝶先生,虽然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但若是你所说的都是实情,那恐怕我只能请求您回去漫宿了。说出这番话的我,其实心中早已确认无疑,我应该为此而感到恼怒吗?实际上我更多感到惧怕,我从来都不是勇于扑火的飞蛾,但愿我的父母祖辈,以及我们全部人的父亲转轮大人不要因我而感到蒙羞,如果这影响到了您的旅行安排,我感到非常抱歉。

    怎么?你不想找回你的记忆?析蝶在我的颅内振翼,我的耳边却并无嗡鸣,它的翅膀还是太过锋利,因此我的耳道流出了发光的血液,不应该,不应该,我明明感受到了你的愤怒,我还在这里找到了你的悲伤,你的思绪对我来说无墙也无门,我绝不会看错的。析蝶先生或许是因为从未遇见过像我这样的人,我能够感受到它那太过显而易见的焦躁不安。

    我一定是遗漏了什么,你是个很奇怪的孩子,或许是因为转轮大人的血脉使你能够将一些东xz在表皮之下。最终,析蝶先生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但它仍倔强的不愿反省自己的学艺不精,我没有那个力量撕开大地,我的所有兄弟姐妹都没有,我必须承认你以自己的躯壳阻拦了我的视线,而那被反复切割而变得比任何铠甲都坚固的伤疤也让我感到难缠。

    但你以为我束手无策了吗?不,再坚固的墙体也有砖砌的缝隙,我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析蝶先生在说完这番豪言壮语之后沉寂了下来,我的耳道也自然修复,恢复了听力的我终于能够表达属于我自己的声音,虽然析蝶先生多半还是只愿意相信它自己的亲眼所见,但我必须劝说它离开,因为比起我来他的卷入太过无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受到了联手欺骗。

    不,是我们欺骗了你,小傻瓜。哦,我忘了析蝶先生仍旧能够听到我的心中所想,但貌似它并不能读懂我即将说出的话题,不,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我这样一位萍水相逢之人以身犯险,无论是你的描述还是我的亲身体验,渡鸦先生都不是我们俩能够对付的家伙,他对我们友善是因为我们总是对他笑脸相迎,而若是这个前提改变便一切都是未知数了。

    析蝶先生,请试想若是有人想要毁掉你精心养育的杰作你会如何?至少如果有人如此对待我的花朵我一定会发怒,即使若是那些伤害出现在我个人身上我多半会选择忍让,更尤其是,我听您的说法,他需要自我体内剖出的珍珠去拯救他的一个朋友,而那个朋友的现状我只是听闻便想落泪,而据我所知养育珍珠并不会危及那蚌壳的生命,我不想破坏这件事。

    感谢你的发言,现在我知道原因所在了。罕见的没有自中途打断我的析蝶先生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最终发言,你的颅内没有护林员们种下的种子,于是我便忽略了根系的存在,那是我的错误,你的根系甚至比它们扎的跟深更广,位于那些密布的光之网络之下,流淌着来自大地的血脉的根系看上去或许并不更加错综复杂,但一定比起它们更加根深蒂固。

    析蝶先生,您的话使我疑惑了,你知道我从未参与过沙船的教学,也如你所见,从未有过光之根系的蔓延,您所说的事情我既无切身体验亦无纸上所知。我不知道析蝶先生是在比喻还是确有其事,但无论是哪个我都只能感觉到一头雾水,唯有乖乖提问希望它能够愿意给我一个解释,是我的疏忽,毕竟我往日里还从未接触过像你这样看似颅内空空的家伙。

    我觉得析蝶先生似乎是在嘲讽我,但它的话语又是多么严肃认真,那些沙船上的护林员于沙海之中巡视,每到一处便为所有孩子都种上属于光的种子,随后便是反复浇灌,直到它们硕果累累,而此刻它们的根系也因由同一群人栽植且刻意诱导的缘故互相纠缠在一道,因而你总能看到那些常聚集在一起的人会逐渐共享思维,而有时甚至整个城市都是如此。

    他们的行动整齐划一,他们的好恶别无二致,他们的情绪相互感染,且他们总是跟从人流,熙熙攘攘,你或许已经习惯如此,因而不知道若是那些根系如同木偶身上的丝线将每个人都链接在一起有多可怕,那提线之人只需稍微动动手指便能引导千军万马。我觉得析蝶先生有些危言耸听,至少我看不出来好恶一致是有什么坏处的,毕竟做生意最怕众口难调。

    你无法理解,因为你的根系已然埋得太深,甚至已然根植血脉,而可以明确的说那使我非常不悦,因为我对此束手无策,不像那些薄弱如同光照的缠根,我们只需稍微花些功夫便能成片斩断,而那些护林员对我们无计可施。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析蝶先生的第一次服软?虽然嘴上仍不饶人,你们应该感谢我们,否则你们便连一点仅属于自己的思绪都没有了。

    我来的太晚,我来的太晚,转轮大人已经抓住了你,唉,这速度也太快。析蝶先生开始胡言乱语了,即使他说的那么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或许是因为接受失败对它来说实在太过艰难了,我本就是转轮大人的后裔,又何谈抓住之说?而它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失言,难得的向我道歉道,抱歉,你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要紧的是如何拿回你的记忆的问题。

    好吧,看来我那一番劝说算是白讲了。自己的好意不被人重视甚至还被夹枪带炮的说了一堆玄之又玄至少我是完全听不明白的大道理,哪怕是换了再温和的人都会生气,因此即使是我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而析蝶先生或许比起我自己更早的意识到了我的恼怒与不耐,还未等我发难便解释道,渡鸦不会把我如何,哪怕他想也有这个本事,却未必有那个胆量。

    而且,我刚刚在你的脑中读到了一个故事,它启发了我,或许我们能够在不破坏他那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情况下使你窥探到那珍珠之中的记忆,而为其增添的一抹活力甚至能够为其增色,使得它在浪潮大人面前成为更重的筹码。析蝶先生说的不像假话,因为我能够明显发现它的焦虑在某一刻一扫而空了,而说完了这一切的它甚至能够被评价为正一身轻松。

    我希望你还记得那虫草花的故事,它似乎藏的有点深,至少能够追溯到你的童年。是的,我还记得,虽然记忆确实有些久远,那故事的插图配字早已不再清晰,但我依旧有时会在梦境之中见到那朵虫草之花,直到近些年才似乎真的销声匿迹,因此我点了点头,而析蝶先生似乎松了口气,那便无需我来解释了,我要告诉你那花我在漫宿时也曾经听说过。

    不不,当然,那不常见,甚至都不存在,哪怕在林地也是一样,但确实有着许多学徒认为这着实可行,并做出了未来它迟早会于林地的污泥之中,转轮大人的表皮之下绽放的预言,而你,我觉得你完美符合预言的条件。析蝶先生若是仍在我体外此刻一定会绕着我的身子飞上一圈,但现在它只能因为兴奋而在我的脑中横冲直闯,我们所需的只是一粒种子。

    什么样的种子?我仍抱有疑虑,尤其这个析蝶先生总是如同有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身体中那样喜怒无常,仅在同我说话的这段时间内,它那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以及总是自说自话就足够令我这个近距离的旁观者感到心惊肉跳,但我依旧得承认它提出的建议是那么诱人,我下意识的便说出了赞同的话,若是说到种子,这里绝对没有比我更了解它们的人了。

    哈,不急,再强力的种子也得等我慢慢凿开一条缝隙才能有属于它的位置,当然你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试着为它浇些水,施些肥料之类的,毕竟先抽了芽再移植的话,成活率会高些,只是你多半没有那个本事做到。析蝶先生随后告诉了我,他已然在我身上趁着我巡视温室时找到了那粒种子,正是我在有了现在的花朵便已然挖出埋藏在单独花盆中的那一颗。

    那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他们并不希望我太多的接触它,而我也确实至今都没能让它长出幼芽来。我带着析蝶先生走到了那处花盆所在的架子上,将其小心翼翼的捧到了胸前,垂眸望着那空空如也的花盆沉默不语,我不知道事到如今还是不是应当继续听从我的父母,在我因此而吃了不少苦头的情况下,我知道他们不会害我,只是他们自己也存在着局限。

    你这么认为吗?那可真是令我发笑的孝心。析蝶先生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我猜它体内的另一个人又钻了出来,没事的,若是他们知道你身陷险境,一定会愿意你违背任何规则以求自救。啊,这才是方才与我对话的那个它,嘿嘿,反正若是你父母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则按他们所说的,你就是种也种不出来什么,那你还担心什么,放手去试试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