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杯大人,那听上去可不像预言。我摇着头,心想那分明更类诱骗,而圣杯大人在一声轻笑后的回答使我知晓,她从来都不愚蠢,但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的贪婪使她自愿踏入了圈套,确实如此,但他的言辞确实深得我心,就好像,你知道吗,他常号称自己知晓所有的暗门,而我要说,哪怕是如大地般天衣无缝的隐蔽洞窟他也能挖掘出通路来。
他打开了我的心,如同渡鸦撬开贝壳,随后他取走了我隐于暗处的珍珠,又拿来赠与我。圣杯大人带着埋怨的口吻说道,但我从她脸上寻得的只有笑意,因此我猜,她知晓一切却甘之如饴,这个小坏蛋,他将本属于我的东西重新捧到我的面前,却称那是他自己找来的而非窃取的赃物,而我想要拿回它,还偏偏得顺着他的话说谎,毕竟我早已将其淡忘。
你想想看,一个你刻意藏起了太久,若非重新出现在眼前便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你对它的了解怎么可能比得上那觊觎已久还大费周章才握到手中的贼人?若是找人评理,只怕他们也会觉得那是赠礼而非物归原主。圣杯大人在我的耳边轻语呢喃,揭露着渡鸦先生最惯用的手段,他绝对是这世上最精明的窃贼,这就是为何他总是能够得偿所愿。
看来这次他也同样得偿所愿了。我看向了仍旧睡得安稳的渡鸦先生,他似乎觉察到了自己正包裹在不友善的视线之中,因此下意识的抱的圣杯大人更紧,好在她的身子如同流水般柔若无骨,因此毫无察觉甚至还能继续同我对话,否则换了寻常人非得痛的叫唤起来不可,确实,但我从来都不是甘心被占便宜的人,他小看了我因此这番他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别耽搁了时辰。说到渡鸦先生的失手,圣杯大人的愉悦几乎满溢,因此她终于提起精神要继续原本的行程,但我仍旧看出了她的克制,大概她确实十分期待自己的蚌壳深处还有什么亟待挖掘,不过,嘘,不要吵醒他,我得换更安静的法子离去。随后她便将我自她怀抱中推开,示意我先行离去,这会是明智的选择,但我没有听从。
圣杯大人注视了我一会儿,没有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但也不曾阻拦我那可能危及生命的行径,她只是将自己切成了两半,仿佛一汪湖泊从中间拦起了堤坝随后其中水流便各奔东西,不过在圣杯大人这里,流向他处重新淤积的只有一半,而另一半则停滞仿佛被冬日冻结的准则所侵,而它依旧留在渡鸦先生的怀抱之中,他倚此睡得香甜仿佛那是最柔软舒适的枕头。
这场面对我来说多少是有些太过惊悚,因此直到圣杯大人那触之如同温泉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背,随后拉着我自那飞瀑跃下时我都始终处于恍惚,我看到她在笑,或许是在笑我的轻率与蠢愚,又或者至少在因自己再一次耍到了那只比我更喜爱自作聪明的渡鸦而得意,而最后我可以确认她一定是在嘲笑我的痴傻,因为若非她的怀抱我一定会因为发愣再次摔断骨头。
她一定从未见过如我这般不识水性的游鱼,我有意辩解但圣杯大人从来只坚持自己的看法而不给他人半点说话的机会,她行走的比渡鸦先生更快,那是当然的毕竟飞鸟自然不可能比流水更熟悉河道的走向,因此虽然那道路对我的身材来说有些狭窄,而当我终于重见天日时腰背已经疼得直不起来,但我们的的确确只花了一半不到的时间便流淌到了浪潮大人身边。
即使如此,这也太快了。我喃喃自语,圣杯大人看了我一眼,随后指向了一块于海中矗立如同那桥墩中的一员的巨石,但因它仅有侵蚀而无雕琢的痕迹,我知道那不会是工程师先生的作品,而当我看的更仔细些,我便知晓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仅在前一天的夜晚,我还同渡鸦先生在坐在它上头看过日落呢,圣杯大人,难道浪潮大人的手臂伸的更长了吗?
是的,想来是因为他听到了他的孩子们的呼唤,而当一个母亲听到自己的孩子想要拥抱,她自然会敞开胸怀。圣杯大人所说的孩子们定然是指那些被困在海中礁石上叽叽喳喳议论着是否当真要遵循自己内心所愿的人群,他们中被压在最下面,拦在最核心的那些,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更多曾为游鱼的迹象,我猜他们曾是我的兄弟姐妹,或是他们在外的子孙。
他们总会回到这里,如同鱼儿即使跃过了飞瀑也需回到海中方能诞下自己的下一代,而让我感到震惊的却是我瞧见了几个十足的旅人,他们或是林中的走兽,或是沙海的爬虫,他们虽然此刻正阻拦着我的兄弟姐妹们投入我们母亲的怀抱,但我知道他们到这儿来可不仅仅是因为人群裹挟或是好奇所致。这或许是第一次浪潮大人将手伸向了并非诞生与海中的孩子。
我无措的望向了圣杯大人,而她的面色出人意料的严肃也意味着形式的确严峻,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只能注视着她在深吸一口气后踩着柔软的沙子昂首阔步的抢在那些人将自己当做饵料将浪潮大人喂养的更肥硕前为其献上了无法拒绝的佳肴,是的,那便是她自己,她尽力的盛装着浪潮大人的渴望,但可惜的是无论多大的杯盏在海洋面前都显得如此浅薄。
随着圣杯大人的逐渐逼近,我看到了海潮终于落去,我猜大概是他同样想要以全力灌注自己喜爱的侍宴者,即使她此番行径堪称叛逆,且的的确确的,为浪潮大人造成了些许损失,虽然对于一位司辰来说大概率是微不足道的,可我知道他们经常大题小做,有时仅是因为他们乐意,但若是美酒当前,谁又会真正在意那碗虽然足够填饱肚子但索然无味的白米饭呢?
当那礁石再次变作堤岸时,圣杯大人已然被注满以至于只有头部还能自由行动,而在脖颈被浪潮大人扼住之前,她尽力扭头向我发出的信号,我知道她在拜托我帮着将那些为浪潮大人着迷的家伙们赶回圣堂,我当然也照办了,不过我可不会听从圣杯大人下一步的命令,因为我听到海风在我的耳边盘旋,那是浪潮大人藉此为我带来了几句含着愤怒与痛苦的消息。
让他们自己躲回杯盏中去吧!或许渡鸦先生此刻已然苏醒,那便将这些恐惧与惊惶之中的鱼群教给他安抚便是,又或者他睡的实在太久,那便让那些人的嘈杂叫嚷吵醒了他,反正他总得承担一些责任,对于一多半算是他自己搞出的麻烦。而我,我看着浪潮大人像是碰触了火焰的人猛地缩回手指般退出了圣杯大人的容纳而匆忙退去,我最终决定留下来问个究竟。
呵?你倒还真是不怕浪潮大人反攻倒算,连你我一同吞噬了去?圣杯大人在受缚的手脚被解放后便因为失去了支撑而软软倒地,等到浪潮大人的余波拍打到脸上如同覆盖上了轻薄的被褥才回复了知觉,坐起身以双脚拍打着水面,丝毫没有窘态被人尽收眼底的尴尬,反而还反过来调侃了我,但我现在可没有心思同她继续玩笑,直接了当的询问起浪潮大人的话。
浪潮大人方才饮入了毒素。圣杯大人踩着水的脚停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而已,随后她便继续着撩拨浪潮大人的动作,甚至回头看我一眼都不曾,我听渡鸦先生说起,您寻得了新的酒曲,只是付出了一些代价,我想知道那是否便是那个代价?一口气说完这些,我咽了咽口水,心中已经做好了圣杯大人忽然发难的准备,但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
圣杯大人没有对我说谎的理由,而浪潮大人的海风也已然离去,我想他一定是在懊悔自己的多疑,但圣杯大人随后说出的真相几乎将我惊得摔倒在地,那不是代价,那便是我的新酒曲,渡鸦引我将它吞入腹中,本就是为浪潮大人而准备,只是可惜我的底透的提前了些。与正张着大嘴品尝自甜转咸的海风的我不同,圣杯大人对自己那惊世骇俗的话并不以为意。
渡鸦醒来要是知道这些,一定会急得跳脚。圣杯大人所在意的重点与我完全不同,这就是为什么我接下来需要扯着嗓子表达我的抗议,而这确实有效,至少圣杯大人抬手捂住了耳朵,好声好气的同我解释道,唉,我不知道你在吼叫些什么,难道我们的目的有什么冲突?你的目的不过是留下一位司辰,靠什么手段,留下的是浪潮大人还是我又有什么分别?
我几乎是尖叫的质问就此止息,因为我无法回答圣杯大人的问题,甚至我还因此无法控制的跟着她问起了我自己,是啊,有什么区别?浪潮大人真的存在什么特别之处,以至于非他不可吗?我想答案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