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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稍稍用一点力,他脖颈血管的血就会如烟花般爆开,喷洒一地,鲜红又淋漓。
匕首在手,血性与理智争斗,从前杀上头的冲动让苏寒露有一瞬间真的想这么做。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让她的刀没有见血,——江意行于她日后有大用,现在图一时痛快叫他死了,日后再难要找这样一个领路人。
眨眼的功夫,她便收敛了绷不住快要外溢的戾气。
她垂下眼眸,恨恨握紧匕首,将那刀口往前再递一寸,“江意行,将权柄玩弄鼓掌之中的滋味是不是很痛快?!”
江意行低低叹了气。
是他大意了。
这孩子是从戎凶杀戮兵匪横行的西北走来的,他怎么能觉得她天真单纯无害,怎么能在刚才没听见花架有她声音时、稍松了一口气,庆幸她没跟着那两个仆从胡闹?
他已经注意到在她出现之后,花架那边已经没有胡杨与葡萄的声音,可见这全都是苏寒露一手设下陷阱,只待他前来入彀,他竟从头至尾半点都没起疑,甚至连她什么时候近身刺探,都没能及时察觉。
至于她说的那些孩子气的话——
江意行不得不赞她匕首放得真是地方,心中再一叹息,问道,“是锦姐儿说了什么?”
苏寒露见他丝毫都不怕自己,怒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说啊,玩弄心计摆布天子,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从前总是疑惑为何李氏仍有宗族,我却非得来你们家安身,原来是你们心中有鬼!原来西北被围求援久久未至,根本就是你和康王让我们的求助没有送到御前!江意行!是不是你!”
江意行没有答她,也不知如何答。
说他当时完全不知,那是自欺欺人,说他当时人微言轻没能劝得下康王收手?苏寒露会信?不但不信,反而更恨他。
也许亦会鄙他无能。
凉凉冷风吹过,吹拂起苏寒露耳畔垂下的一缕青丝,她烦等不到回答,握紧匕首决心要再给他点颜色。
谁知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随着凉风入耳,苏寒露敏锐察觉江意行身形微动,而下一刻,他手肘忽然后撞她持刀的那个肩膀,苏寒露变色迅速后退,匕首同时向他脖子划去。
此刻江意行已然脱离她的威胁,回身单手在她喉前虚点一指,逼她撤回匕首自保,同时挽了个手花,乱她视线,眨眼之后,那把短匕首已然落在他手中。
苏寒露被他虚晃一招夺走匕首气得怒不可遏,抬手就往他身上劈去。
“寒露,”江意行无奈轻唤她,抬手挡住她的胡闹,挥手一扬,匕首唰地插回她左手刀鞘中,“不要闹了,回去吧。”
苏寒露只觉右手手臂一麻,待回神时,手腕已被他紧紧钳住,动也动不得,更何谈与他拼命。
她怒视他。
江意行看着黑夜中她如同沁过水的黑眸,那般毫不掩饰地表达这愤怒与恨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挪开视线,伸手拿走她左手的匕首,扬手丢给躲在草丛里观战的胡杨,拉着她往回走。
苏寒露踉跄走了两步,终于回了神,跺脚不肯配合,怒道,“我不走!你还没交代!是不是你拦下的奏折,是不是你们为了谋夺兵符,宁肯枉害西北无辜军民也要这般无耻卑鄙下作阴险!”
江意行不回头拉着她一力往前走,默了许久,方望着前路答道,“不是我。”
“不是你?果真是有这件事了,是谁!”
“……寒露,朝堂复杂,你不懂。”
苏寒露脸憋得通红,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手,跳到一旁捡起地上的枯枝就往他眼睛戳去,“我恨你!受死吧你!”
江意行一把抓住枯枝,皱眉不已,“别闹了,这样闹下去,你可知后果么?”
枯枝上带有倒刺,刺扎入他手心,带来一阵阵刺痛感。
苏寒露往前刺他至不能再近,忽然松了枯枝往他怀中投去。
那扎肉的倒刺没让他动容,她这扑他怀中的动作却着实惊得江意行一身冷汗,他手忙脚乱要提她避开,她却迅速回转单手后环抱住他的腰!
江意行想也没想一掌将她推开。
苏寒露被这猛烈一掌打得当场闷哼一声往后倒去,然而她也已经摸到他腰间的匕首,倒下瞬间举起匕首往自己胸膛戳下。
江意行还在后悔自己掌力过大,怕是要伤到她,下一刻就见到她要自戕,情急之下再来一掌劈下,将她手中匕首推开。
这一掌下来,饶是坚强的苏寒露也撑不住,低低一声呻|吟,嘴角流出血,人也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江意行脸色大变,立刻去捞她。
苏寒露终于觑得机会,有气无力揪住他的领口将人往下拉坠,同时另一袖中滑下一支金簪,……趁乱扎向他的肩头。
那是他才被她戳伤了一次的地方。
江意行随她去,自己握住她的手腕查探那两掌的伤,皱眉不已,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不要命也不要脸的这些打法。
苏寒露见他根本不为肩头伤口所动,咬牙,拔出簪子再向那已然浸了血色的地方重重扎去。
反反复复扎了好多回,他都始终岿然不动,只查探她的脉搏。
苏寒露气得眼睛泛红,最终手臂无力,簪子松开掉了下去,她抽走被他诊脉的手,哑着声音带着隐隐哭腔挣扎着要走,“江意行,不要你管,我恨死你了!”
江意行强行将她手腕掰回来,扣着她的手,坚持替她查看,“我知你心里有气,扎了我这么多下,也该消气了。你着我两掌,都吐血了,还要逞能到什么时候!”说到最后,声音也严厉起来。www..cc
苏寒露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袖口擦上的血迹,像是被吓到般盯着那血,眼泪霎时盈满双目,半晌,转开头不去看他,任他做他的大夫去。
周围渐渐显得安静又空寂。
躲在树丛后的胡杨与葡萄两个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葡萄还好些,经常见姑娘对六爷心慈手软,各种示弱不敌,胡杨却是知道大小姐的厉害,说不得那短刀出鞘必见血,那也是他们西北一路走来无人能敌的。
谁知今日大小姐却连三分本事都不使出来,故意一路被六爷压制,最后居然这样狼狈地差点摔在地上。
想到此处,胡杨终于发觉有什么不对,抬头仔细去看:方才大小姐认输时仿佛便与六爷挨得特别的……
他老脸一红,提着不情不愿的葡萄不让她再看,窸窸窣窣两个慢慢退开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