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平阳楼阁外站了一夜,第二日关山月便前往圣尊殿自首,承认是自己玷污了华平阳清白。
圣尊华恒启怒喜交加,立刻命上官甫前往询问华平阳。不久上官甫去而复返,摇头道:“圣尊,师妹反应激烈,一直说不是,还……还质问师父……”
“质问什么?”华恒启又惊又怒。
“唉,”上官甫无奈道,“质问师父为什么把她火坑里推?又为什么不敢替她做主?”
旁边齐凤翼大惊失色,急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了师妹?是不是姜全寿这个畜生?”
华恒启浑身无力,跌坐宝座上,脸色苍白,眼神悲戚。他无力地挥手示意,却说不出半个字。众人不敢吱声,鱼贯而出。
来到殿外,齐凤翼一把抓住关山月,怒道:“师弟,你什么时候欺负了师妹?去江南之前?”
关山月战战兢兢,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面对齐凤翼怒斥,他眼神闪烁道:“师兄,我……是师妹……太伤心了……”
“你畜生!”齐凤翼大怒,一顿拳打脚踢,愤而离去。
上官甫无奈摇头,一把扶起关山月,似笑非笑道:“师弟,看来师妹并不想与你厮守一生,就算已经遍体鳞伤,她依然不肯将就。我已经尽力了,是你们有缘无分啊!”
关山月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上官甫衣袖结巴道:“师兄……求你……救救师妹,我关山月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一个月后,齐凤翼、独孤龙葵与上官甫、华平阳同日举行婚礼。灯烛摇曳中,望着头戴凤冠,肩披霞帔,身穿绣花红袍的华平阳,关山月心痛如绞,又不得不躲在灯烛昏暗处默默祝福。
原本以为华平阳嫁给了上官甫,从此以后就能忘了齐凤翼,过上平静的生活,但事与愿违,五年后齐凤翼夫妇惨死,华平阳疯癫,二人孽缘终究结出了恶果。关山月痛不欲生,却又无能为力。虽然华平阳疯癫了,但上官甫一如既往地照料她,再也没有娶妻纳妾。关山月深为感动,默默守护在华平阳身旁,守护在她们母女身边。
那一刻,他以为华平阳终于忘掉了齐凤翼,终于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也许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无论是屈辱的过去,还是痛苦的将来,对她来说都是一场折磨,唯有此刻的宁静才是最好的归宿,至少关山月曾这么笃信。但他万万没想到,五年后的一场疾风骤雨会彻底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五年后,上官燕被掳走,疯癫的华平阳顿时失去了生活重心,变得更为疯癫了。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傻笑,又莫名其妙地哭泣,咿呀喃语,宛如小孩般。虽然华平阳疯癫多年,上官甫却没有嫌弃过她,总是一如既往地关怀备至。
那时上官甫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是伟岸的,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一个尽心尽力的父亲,一个忠心为教的圣使,一个仁义无双的师兄。不过一切很快都化为了泡影,关山月做梦也想不到上官甫会亲手毁掉自己辛苦多年建立的形象。
数年后,又一场暴风雨席卷了神龙教,地老派与圣尊派剑拔弩张,双方已经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圣尊华渊平思来想去,决心废黜地老,联合逍遥阁、天静宫等正道共同抵御邪魔入侵。
一日华渊平召来众人,铿锵道:“眼下咱们势单力薄,不足以对抗地老。我思来想去,决心召集分堂众人入总教,里应外合拿下地老,你们觉得呢?”
圣女、圣童、圣使、四位护法等人齐齐附和,唯独左圣使上官甫幽幽道:“只怕不妥!一者,远水解不了近渴。诸位有没有想过,万一地老提前发难,咱们该怎么办?二者,如此劳师动众很难保证消息不泄露,如果消息走漏了,岂不是自取灭亡?三者,分堂众人一直在地老、圣尊之间摇摆不定,且四位堂主野心勃勃,早已尾大不掉,此时召入总教恐怕是驱虎吞狼,一不小心会遭反噬。”
“圣使危言耸听!”青龙护法上官云不屑道,“圣尊,凭咱们的实力如果硬碰硬,只有三四成胜算。要是分堂众人能出手相助,咱们就有七八成胜算。依属下看,这计划可行。不过得想个好名目,否则四大分堂无缘无故入总教,必然引起地老警惕。”
玄武护法诸葛封似笑非笑道:“我有个好主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引众人入总教。”
“不可!”上官甫急道,“当初大将军为除宦官召董卓入京,最后身死人灭,为天下耻笑。后来王司徒吸取教训,策反吕布,翻手之间诛杀董卓,名扬天下。如今地老擅权,与十常侍无异,而四位堂主尾大不掉,远胜董卓,引分堂来总教无异于与虎谋皮,是自取灭亡之计。属下有个主意,可以轻而易举除掉地老。”
“什么主意?”华渊平急道。
上官甫信心满满道:“如今的右圣尉卫青山、圣御萧永贵、圣丞韩文信、张浩宇等人都是我一手提拔,而且我听说地老已经准备升韩文信为圣御,足见对他们有多信任。其中卫青山执掌神龙宫护卫,如果能劝说他临阵倒戈,大事弹指可定。”
“能行吗?”华渊平半信半疑道。
“当然!”上官甫斩钉截铁道,“卫青山有个把柄攥在我手里,他不敢不听,否则消息传出去,就连地老也保不住他!”
上官云、诸葛封齐齐道:“请圣使直说!”
“不必了!”华渊平感慨道,“本尊相信圣使,如果连他都不可信,我还能信谁?姐夫尽管放手去做,如果他不肯,就杀了他!”
“是!”上官甫欣喜道。
众人翘首以待,只盼卫青山能临阵倒戈,里应外合掀翻地老统治。谁知消息泄露,地老震怒,当即任命韩文信为圣御,会同萧永贵一起平叛。当时华渊平正与左右圣女、左右圣童、右圣使密议大事,正巧被一同堵在密室。关山月正奉命向上官甫询问结果,得知圣尊被软禁的消息,暗暗震惊。瞅着斜坐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神色淡然的上官甫,他陡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想起悠悠往事,望着车驾上逐渐远去的熟悉背影,关山月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大师兄,你还是我们熟悉的大师兄吗?”
车驾驶进了黄龙宫,黄龙堂主华元、副堂主华芳和虎头牢狱左右监早就按次跪在道旁恭迎。众人齐至黄龙堂,卫青山吩咐两位圣护在堂外护驾,自己侍立上官甫身旁。堂下站着华元四人,纷纷毕恭毕敬。
卫青山扬声道:“圣尊巡视黄龙宫,主要关心两件事。第一,分堂众人是否安全,有没有派人护卫。第二,虎头牢狱是否安全,众人伙食如何。”
华元等人个个疑惑,却不敢询问。见卫青山追问,华元恭敬道:“启禀圣尊,分堂众人绝对安全,属下已经派了地煞、修罗日夜护卫,又有副堂主率护法亲自坐镇,断无意外发生。至于虎头牢狱,左右监早就禀报过,也没有问题。”
卫青山似笑非笑道:“左监负责审讯,右监负责关押,你二人为何不说话?”
堂下贼眉鼠眼,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忙谄笑道:“启禀圣尊,属下负责看守牢狱,一直尽心尽力,不敢怠慢。何况牢狱内有狱卒,且机关遍布,外有黄龙堂高手,又可鸣钟示警,任何人都休想闯进去,就算闯进去也休想出得来!”他弯腰如豆芽,正是右监华武。
上官甫端茶轻抿,又抬手示意。卫青山心领神会,铿锵道:“华堂主,分堂众人两次图谋不轨,背后主使是谁?地老把案子交给你,有没有审出子丑寅卯?”
华元一惊,眉头紧皱道:“地老有命,这件事我只需向地老奏报,其余人等一概不许过问。”
“放肆!”卫青山冷冷道,“圣尊面前也容你胡言乱语?圣尊有令,分堂众人图谋不轨必有蹊跷,背后主谋很可能是四位圣尹,你一定要严加审讯,不要放过一个逆贼,更不得冤枉一个好人。”
见华元面露不屑,上官甫撂杯示意,卫青山面色冰寒道:“圣尊有命,前往虎头牢狱巡视。两位狱监带路,黄龙堂众人退下,各司其职去吧!”左监华文、右监华武忙前面引路,领着众人直奔虎头牢狱。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副堂主华芳小心翼翼道:“贤兄,圣尊亲自过问了,怎么办?咱们还没有审出结果,万一圣尊再问起,咱们怎么交代?”
“怎么办?”华元不屑一笑道,“区区一个傀儡能翻出什么大浪?不必理会!眼下咱们要做好两件事,一是午时三刻监刑,把众护法、地煞都调过来,以防不测。二是派众修罗严密监视分堂众人,如有异动,立刻来报。等处死了这帮逆贼,再慢慢收拾他们。哼,有四位堂主在手,我就不信四位圣尹能跑掉!”
车驾很快来到虎头牢狱,华文、华武前面带路,上官甫手帕捂嘴后面跟着,卫青山后面护卫。两位圣护早在监狱外护卫,个个虎虎生威。
来到四位堂主审讯之处,见四人遍体鳞伤,个个咬牙切齿,卫青山漫不经心道:“左监,你负责审讯,可审出什么了?”
华文为难道:“启禀圣尊,华堂主交代过,这是地老亲自过问的案子,任何人不能透露半个字。”
“大胆!”卫青山怒道,“圣尊亲临,你也敢放肆?华堂主是华家分支当家,你只是分支一脉,凭你也敢挑衅圣尊?”
华文战战兢兢,慌忙双手奉上。
卫青山细细瞅着卷宗,冷笑道:“竟然没有审出什么结果?依我看,你这左监可以罢免了。听着,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务必审出结果,否则……你该明白的。圣尊要巡视地字号犯人,等巡视结束还没有结果,你们就等着回家抱孩子吧!”临走时卫青山不忘敲打道:“不要以为仗着有华元撑腰,圣尊就奈何不了你们,若是圣尊动怒,连地老也保不住你们!”
来到地字号监牢,上官甫咳嗽两声,又赶紧用手帕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卫青山指着前面道:“前面关押的是死刑犯,就是午时三刻要上盘龙台的人。他们当初都是圣尊的亲信,包括前圣御彭文博,前圣丞王博贤、崔恒初,前圣使李正淳、王秉盛,前护教赵德钧、林朝羲、沈柏霖等人。如果圣尊嫌弃地方脏,不如改为巡视天字号,就在隔壁,是关押特刑犯的地方,包括前护法夏淑敏等人。”
上官甫频频点头,朝着天字号迈去。
卫青山回头嘱咐道:“你二人身材魁梧,前往护驾,其余人不必跟随,都守在这里,等下圣尊还要巡视地字号。”
不久上官甫负手而来,气势逼人。众人齐齐跪拜,不敢抬头。上官甫径直钻入地字号,飘然来到彭文博等人监狱外。卫青山回身吩咐众人原地待命,自己领着两个清俊护卫疾步跟上。
见上官甫突然出现在牢狱外,彭文博等人一蹦而起,纷纷翘首观望,双手不住摇晃牢门。彭文博疑惑道:“是圣尊吗?”待看到上官甫坚毅的目光,他欣喜万分道:“是圣尊!圣尊来……看咱们了!”彭文博激动不已,很快感染了众人,众人纷纷喜笑颜开,一扫连月来的悲戚氛围。
环视众人,上官甫不觉湿了眼眶,忙抬袖拭泪。
卫青山一惊,近前道:“圣尊,注意仪态!时间不多了,午时三刻就要行刑,让他们吃饱了好上路吧!”边说边吩咐众人上酒菜,指着青瓷酒壶道:“这是圣尊特意为你们准备的绿豆酒,喝上一杯,延年益寿,百毒不侵。诸位,地老已经下令,午时三刻就送诸位上路。今日是你们的好日子,也是圣教的好日子。掐指一算,两位圣御正好赶到天魔教,商议两教和解之事。地老无奈,只好借你们的人头为两教修补裂痕了!你们要是心中有怨气,化作厉鬼之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自有人为你们指引道路,伸张正义。”
彭文博一愣,逐渐回过神来,哽咽道:“圣尊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我等无以为报,愿敬圣尊一杯,待来生再报!”
众人泪洒当场,纷纷端杯敬酒,一饮而尽。
上官甫目光如炬,陡然捏碎酒杯,回身步去。
彭文博急声道:“圣尊放心,我等生是圣教人,死是圣教鬼,绝不会苟且偷生,更不会屈膝投降!只要圣尊一声令下,我等誓死护卫圣尊,誓死捍卫圣教!”其余众人纷纷高呼“誓死护卫圣尊”,边说边跪地痛哭。
上官甫扶着铁门,悲戚眼神逐渐变得刚毅,甚至是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