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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当年情
    灵郁布发怔,一脸惘然的问:贤弟,何出此言?

    董远松苦笑道:灵兄是堂堂大理寺右狱寺正,圣上钦封的“捕霸”,皇帝跟前的红人,京师刑部的头牌,人尽皆知的名捕。岂是我这苦寒边陲的落拓捕头能比的?

    灵郁布眉间倏然一忧,不解道:你何必挖苦于我?你我当初入行做捕快,一心只求匡扶正义,锄恶安民,维持法度,并非为了争名逐利,高官厚禄。

    董远松道:也不尽然!那时我们两个愣头青,一腔热血沸腾,满怀壮志激昂。每天忙着办案缉凶,保一方治安,却不谙官场之道,空有一身本领,却在富阳那弹丸小城苦熬。好在你有贵人相扶,受宰相韩忠彦赏识,破格擢升你一路升迁两浙路提刑司,又调入京师大理寺院任职,并接连破获大案,被皇帝召见嘉奖。算得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开封景”,可谓羡煞旁人。在运势和仕途方面,我比不过你,及不上你,也输的一败涂地。

    灵郁布一听,“唉”了一声说:瞧你说的。我虽受恩相提拔,圣上赞赏,却全心报效朝廷,惩恶扬善,从未将个人荣辱与官职大小放在眼里,亦未有攀宠比高之嫌。无论身在富阳县当捕役,还是开封府做寺正,灵某丝毫不在意。

    董远松道:但你依然入了京,我却留在县里,殊途不同归。

    灵郁布听罢更惑,不禁问:那又有何异?

    董远松目光闪动道:有!灵兄成了世间敬仰的“捕霸”,董某仍是庸碌无为的小吏,我与你乃天壤之别,相差甚远,甚巨。

    灵郁布脸色一沉,心中大为不悦。

    回想当年,二人并肩联手破了多少案件,逮捕多少贼人。虽官微权小,却是齐心合力。

    那时,他们一起浴血杀寇,一起残餐野宿,一起把盏狂歌,一起携手共进,是何等默契,多么畅快。

    不想多年后再遇,自己的老搭档变了。

    变的如此陌生,变的如此冷漠,变的如此令人唏嘘。

    念及至此,灵郁布不由感叹道:老友久别重逢,掏心窝的话一句没听见,尽是些讥讽见外之语,实令我心寒。看来灵某错把你当成朋友!

    董远松哈哈一笑道:你看你,还是名捕呢,这就沉不住气了?要能容人纳言,才几句酸话耳根子就装不进去,亏人还叫你一声灵捕爷。

    灵郁布道:我们一同出道,无论官职高低,灵某始终把你当做知己,看做朋友。可是你不念当年情谊,竟说这等生分的话,坏我们情分义气。

    董远松一愕,说道:行,不讲便是了。我的话虽不中听,但绝无戏谑之意,就是感慨一番,谈谈各自境遇罢了,你还当真往心里去。灵兄能飞黄腾达,步步高升,我亦为你感到欣慰。再说咱俩的交情是出生入死换来的,岂是一两句能说散的?哪能随随便便闹掰的?

    灵郁布听了,情绪方才平复些:亏你总算记得过命交情,不然咱们朋友是要做到头了。

    董远松道:怎么会忘?不是你在会稽峰“越王台”舍命搭救,我早就死在“春秋五魔”,“战国七鬼”手里,哪还有今日?

    灵郁布摆手道:过去的事,别提了。对了,你来府衙找刘知府吗?

    董远松答:乔通判之女遇害,我奉大人之命去乔家庄吊唁,以示慰问。顺便去调查下这桩凶杀案。

    灵郁布紧锁眉头道:可有线索?

    董远松摇头道:主犯宇文长空,从犯数人皆被灭口,没有留下太多线索。据当地衙役陈述,铁手曾在乔家庄参与此案侦破,似乎找到些蛛丝马迹。

    “铁手?”

    董远松道:正是。没有铁捕头及时出手,乔家庄恐遭覆灭之灾,背后估计另有主谋。

    灵郁布陷入沉思。

    董远松又问:灵兄来找刘大人所为何事?似乎极为重要。

    灵郁布思绪一断,铿锵有力的说:无头军。

    “他们?”

    灵郁布点头道:这群悍匪不除,河东路永无宁日。

    董远松捋须思忖道:你是想请知府大人出兵剿匪对吧?

    “不错。近一个月来,无头军行为猖獗,包括“海地村”在内的三个村镇受到血洗,大批村民被屠杀。桃园县县衙遭到劫掠,死伤五十多人,皂班快班的班头惨死,这都有他们留下的踪迹。另外我怀疑“风云镖局”的事,也是无头军所为。州府若不采取行动,纵容匪患肆虐,继续残害百姓,我们身为公门中人,有何颜面向朝廷交代?有何资格待在六扇门?”

    董远松额角暴起两道龙脚纹,深深的刻在他已显沧桑的脸上。

    他的目光深邃,深长,且深沉,像深不见底的洞穴。

    既神秘,又幽深。

    眸光的尽头愈发的阴暗,仿佛那是洞穴深处,你无法探知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亦无法知晓董远松在思考什么?

    灵郁布问:你怎么了?

    董远松一震,叹息一声:单太原刑狱署折在无头军手里的捕快就有几十人,连我的助手副总捕头“半僧半道”娄问儒也命丧“绝天道”刀下。

    灵郁布惋惜的说:这事我听说了,娄问儒是六扇门里一把好手,不可多得的人才。多少风浪他都闯过来,却没挺过无头军这关,着实可惜啊!

    董远松道:所以无头军的事很难办。

    “就是因为难办,才要去找知府大人,让他发兵攻剿威虎山。”

    董远松想了想道:我看难。这股顽敌啸聚山林,据守险隘,且纠集了两千喽啰,加上大自在天那几个头目身手高强,恐难以取胜。

    灵郁布愠怒道:早先我就与刘知府提议过,州府里只需出动几百骑兵,七八百步兵。再抽调各州的县兵,捕役,以及“保义军”,“保顺军”,“保强军”这批乡兵即能与之一战。若不是“风云镖局”局势动荡,请他们派出精锐高手助阵,无头军何愁不破?

    董远松道:灵兄说的我懂,只是眼下刘大人断然不肯出兵。

    灵郁布一把拽住董远松袖子说:今天你与我一同去见刘大人,劝也好逼也罢,务必让他发令出兵讨剿。

    说完,灵郁布拉着他就要进去,门子和衙役见状,慌忙拦住大门。

    “灵兄,且先松开手。我随你去行了吧。”

    灵郁布松开手,董远松睁目一瞪门子道:赶紧滚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门子吓得一哆嗦,急声道:总捕头,你别为难小人了。

    “啪叽”一响,门子嘴里蹦出四颗门牙,溅射出一条血线。

    顿时,门子“哎哟”一叫,捂脸倒地,痛苦的来回打滚,哀号不止。

    出手的人是“风雷手”聂双。

    衙役们绝对没看清他的出手,灵郁布却瞧得仔细。

    聂双先用左拳打在门子的下颚,拳劲使上下两排牙齿撞击,震断了四颗门牙。他再右手掌抽了门子一记耳光,令其张开嘴把牙和血一起吐出。

    灵郁布还明白,聂双出招是手下留情,收力发劲。武功路子属河北邯郸一带绿林强人的“挂拳”和“挑掌”。

    呼延喆指向众人,叱喝道:谁还要试试?

    这一来,衙役们谁敢找死挡道,纷纷退开。

    董远松伸手一引:请。

    灵郁布与董远松先后进了府衙,聂双和呼延喆紧跟其后。

    刘溪洞正如门子所说在忙“公事”。

    不过他的公事不在公堂上,议事阁里。

    而是在厅堂里笑咪咪的把玩几件豪夺渔取来的玉器,满眼尽是贪婪的目光,直勾勾锁定在一尊玉佛上,仿佛要从菩萨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贴在自己身上。

    “你谁啊?此处是内府禁地,不得擅闯。”

    刘溪洞听厅外动静颇大,凌乱的脚步声骤起,内心一阵惶惑不安。

    他忙吩咐身边仆人去看看怎么回事,仆从刚走到门口,灵郁布就大跨步迈入堂内,并喊了一嗓子。

    “下官灵郁布,参见知府大人。”

    刘溪洞一惊一乍,见“捕霸”驾到猛的打了个突,说话舌头打结:你,你,你……你来作甚?谁让你来的?

    他说话时,手指没拿稳,玉佛倏地脱手坠落。

    瞬刹间,董远松身子往前一滑,在玉佛即将砸到地面一刻,俯身前倾探手一捞接住,足尖旋即扭转,一式“倒卷珠帘”身躯借力翻转站直。

    “参见大人。”

    董远松揖手行礼,神态自若,那玉佛完好无损的摆在桌上。

    刘溪洞目瞪口呆的瞅了瞅二人,半天才憋出一句:呃……你们是来找本官的?

    灵郁布答:我们二人前来,是与大人有要事相商。

    刘溪洞迟疑一顿,转首问董远松:董捕头,你和灵寺正是一起约好来的?

    董远松恭敬作答:下官是办完差事,自乔家庄回城,正巧在府衙门口遇上灵捕爷,故而一道跟来。

    刘溪洞“哦”了一声,又对灵郁布道:我公务缠身,改日再议。

    灵郁布转眸一瞥桌上的玉器,一指道:这便是大人口中的公事?你身为朝廷命官,理应勤勉政事,体恤爱民。岂可纵情怠政,玩物丧志?

    刘溪洞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拍案道:大胆!灵郁布啊灵郁布,别自恃有圣上恩宠,就能为所欲为。以你的官级,还轮不到对本官指手画脚。

    灵郁布拂然道:圣上御封我为“捕霸”,授代天巡狩之职,赐便宜行事之权,专门查处贪官,整治污吏。刘大人不能恪尽职守,因疏理政务,而引发民怨,祸损社稷,我就能管!

    “你……”刘溪洞气的手指颤抖,因心虚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董远松则打圆场道:大人息怒,灵兄勿恼。大家既是一朝为官,理应同气连枝,携手合作,才不负皇恩浩荡。咱们好好谈事情,别伤了和气。

    刘溪洞强压火气,勉强的挤出一句:先坐吧。

    灵郁布亦不客气,微怒入座。

    “看茶。”

    刘溪洞命仆从上茶,董远松站在他身侧。

    “对了,乔通判让我转告几句话。他说家门不幸,多谢大人体恤,甚为感激。但小女早殁,乔太公年事已高,又悲痛欲绝,实不放心。恳请大人多容他几日假,把丧事和家事料理完毕再回太原。”

    刘溪洞抚髯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乔通判家中突发惨祸,本官沉痛万分,这假我准了,你派人通知他安心即可,衙门里的事不必操心。

    董远松道:是。

    灵郁布道:乔通判的事,我亦深感惋惜。但眼下河东路有更为要紧的事,急需大人裁断。威虎山的无头军四处横行,劫掠村庄,残杀良民,手段极暴,气焰甚嚣,再不出兵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刘溪洞白了一眼灵郁布道:本官不是与你说过,州府内没有多余兵源可调。太原城乃要地,关系重大,一兵一卒皆不能轻动。我身为一方父母官,岂可为了一股土匪,而不顾一城百姓之平安?

    灵郁布冷哼道:刘大人,你说的理由真是冠冕堂皇,美其名曰。那下官要问一句了,你下令让楚衣辞派军剿灭“五泽盟”,可有此事?

    刘溪洞一愕,沉吟道:是有此事。那蔡般若的五泽盟也是强盗,侵扰风云镖局,杀害龙老局主,此举人神共愤,天理难容。本官请大将军出兵,一来肃清贼寇,维护地方治安。二来为龙老英雄讨回公道,严惩凶手,这何错之有?

    灵郁布冷笑道:五泽盟是强盗,无头军就不是了?风云镖局的案子,尚有诸多疑点,你岂能草草定罪?无头军的暴行由来已久,那是铁证如山,你反而置之不理,不肯动兵。莫非你与大自在天有勾连不成?

    “放肆!大胆!简直是一派胡言,本官乃朝廷命官,岂会与无头军一伙?灵郁布,你血口喷人,污蔑本官,该当何罪?”

    灵郁布叱道:那请刘大人讲清楚,为何对无头军一味放纵,不予镇压。若说的有理,灵某甘愿受罚。

    堂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忽然有人来通报:禀大人,四大名捕的铁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