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先去提刑司向东方傲借了两匹快马,随后与方邪真一起出城。
临行前,东方傲特意嘱咐追命两句,“捕将”西门烈就在永宁县城,此去需多加谨慎,务必留神。
西门烈既是六扇门捕快,也有禁军编制,从六品振威校尉,曾屡立战功。
他的武艺极高,洛阳一城十五县所有捕头里,其实力首屈一指,未逢敌手,是提刑司头号战将。
由于他脾气不好,经常顶撞上司,不懂逢迎奉承,官职始终无法升迁,反遭排挤摈斥。能到洛阳当总捕头,皆因刑部大佬朱月明的举荐提携。
四大名捕与笑面邢总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神侯府免不了要刑部帮忙,朱月明同样会有求于诸葛先生。
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同处六扇门,经常会有合作,共事,联手,联络。
是敌非敌,似友非友。
甚至朱胖子会耍点小手段,小花招,小伎俩来打压四大名捕,提升自己在刑部的地位。
反之四大名捕能制衡朱胖子,削弱其权,抑制其势,让他无法一手遮天。
“捕将”是朱月明的人,东方傲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追命领会其意,更领其情。
但案子再凶险,还要查。事情再难办,仍要管。
追出真相,追到真凶,追求真谛,这就是追命的本性。
出了城,沿洛水向西,过“斜塔镇”、“横庙店”、“竖庵山”,“神农湖”,离永宁县已不远。
二人加快速度,骏马嘶鸣,风驰电掣,迎风向前冲刺。
到了县城,追命就瞧见城门口围着好些人,他与方邪真也下马去看看怎么回事。
倒不是他想管闲事,而是身为捕快,对通缉令尤其感兴趣。
原来是城墙上贴的缉捕告示,引来进出百姓的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追命放眼一瞅,登时眉头一皱,额前波浪似的纹路清晰可见。
这海捕文书上通缉的人竟然是:郎显。
怎么会是他?
他居然跑了?
方邪真瞧见追命的神情,不禁发问:你怎么了?
追命沉默不语,神色凝重的思索着。
方邪真举目扫了一眼告示,问道:这朗显是不是有作案嫌疑的那个贴身仆从?
“不错。”追命应答,随即又喃喃自语:难不成,是我看走眼了?他还真的参与此案?装的可谓毫无破绽。
忽地,方邪真手腕一翻,剑鞘反递身后,叱道:你想干嘛?
“唉哟……你小子作死,敢动本大爷?”
只见,方邪真的剑鞘包头正抵住一人腹部,那人吃痛,顿时龇牙咧嘴。
方邪真斥道:凑那么近干嘛?
那人亦不示弱,气咧咧的道:我凑你个球……
话没说完,方邪真手腕一使劲,那人哼唧一声,捂着肚子连退七八步。要不是他有点功夫底子,这一顶非栽倒不可。
追命回身一端详那人,微讶道:是你。
那人揉着肚子,瞅见追命认出自己,忙道:崔三爷,是我啊!
原来此人正是“赛黄忠”奚百步。
“你怎么在这?”
奚百步上前几步,瞄见方邪真正瞪着他,心中一凛,不敢再靠近。
“我如今无处可去,不留在此地还能去哪啊?”
追命狐疑的盯着对方,他对奚百步的印象委实不好。却还是问了一句:你的话,我不甚明白。
奚百步又打量着方邪真,似乎知道他与追命是同来的,语气大为转变:这位大侠眉清目秀,气度不凡,不知是三爷的什么人?
方邪真冷目而视,亦不搭腔。
追命道:他是我的朋友。
奚百步应道:是三爷的朋友啊!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这位大侠。两位能否借一步说话?
追命见这里人杂,便点了点头。
方邪真显然不愿与奚百步为伍,推说道: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看马。
奚百步一听,求之不得,追命只是笑笑。
二人到了一处凉亭,奚百步见四下无人,便道:三爷,我是给你面子,不与那小子计较,否则我早给他点颜色瞧瞧。
追命清咳一声道:说正事。
奚百步道:三爷,县城出大事了。
追命问:可是指郎显的事?
奚百步道:正是。我那天就见姓郎的不善,绝对不是好货色。你看,现在他狐狸尾巴漏出来,畏罪潜逃了。
追命再问:那天他应该被李捕头带回县衙,暂时收押,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跑了?
奚百步一拍大腿道:你有所不知,这小贼厉害呢!听说杀了八九个牢子,破牢越狱,真是胆大包天。他八成是杀人凶手,这事没跑了。
追命想了想道:此事我会去县衙核实,问清事情经过,到时自有定论。
“三爷,这趟你可别再让他溜了,逮住此贼先打断他的腿再说,对这种人必须用刑,还得是大刑。”
追命忖道:我自有分寸。倒是你的举动挺奇怪的。
奚百步一愣,反问:三爷,这话怎么说的?
追命道:案子由县衙,州府侦办,自然会水落石出。你却为何迟迟不离开,反而对案子如此上心?
奚百步听懂其意,长叹一声道:你以为我想管?眼下不是没法子,回京里交不了差,盼望能早点破案,也好应付下雇主。
“雇主?”追命一愕道:你是受人雇佣,而非范昀府上的人?
“没错。我从前是操练场的教头,每月薪俸就芝麻绿豆点,哪里够花销。正好手下有帮弟兄,大家一合计,索性辞了职出来单干。平日里帮人看个家,护个院,教些富家子弟点拳脚功夫,偶尔也替人押运护镖。算下来手头能宽裕些,跟我的弟兄们也有口饭吃。”
追命笑道:看来你适合做买卖,而不是当教头。
奚百步苦着脸道:三爷,你别损我了,都是讨生活而已。这次我负责把范大人保护到洛阳,等他事办完了再送其回京,一来一回能到手四百两白银,够我与弟兄们花一阵子。可眼下事情办砸,心里苦闷的很。
“确实是桩好买卖!京城到洛阳一路都比较太平,山贼盗匪极少出没。来回道也好走,范大人出手算是阔绰的。”
奚百步听了,连忙摆手道:这你就说错了,出银子的不是范大人,而是另有其人。
追命一怔,追问:雇主不是范大人?那会是谁?
“蔡太师!”
追命吃了一惊,失声道:蔡京?此事可大可小,你切不可胡言。
奚百步低声道:三爷,我说的句句属实。雇主先付了二百两定钱,坦言事成后付清剩下的银子。我觉得此事不难,一路上纵有几个小毛贼,自己这两下子也够应付,还有十几个弟兄手里都不含糊,这钱好赚的很,便答应下来。
追命问:你莫非认识雇主?
奚百步摇摇头道:不认识。但我多留个心眼,派了名手下去跟着看看。那雇主坐上轿子,然后就进了太师府。那不是蔡太师,还能是谁?何况一出手就是四百两,准没跑了。
追命边听,边心里盘算:奚百步不像是在说谎,行武出身的人警惕性比较高。而且干护送、保镖这一行的人,弄清对方底细亦是常理,并没什么不妥。
那天郎显曾透露过,郎士林与范昀的对话中,有提到过蔡太师。
自己翻看提刑司资料时,查阅过郎士林与范昀的一些情况。
范昀任谏议大夫前,曾在蔡京府里做过三年幕僚,后来擢升到御史台为官。
看来整件事与蔡京颇有牵连,只是为何范昀来洛阳找的人是郎士林,而不是去“小碧湖”游家。
蔡京与游玉遮才是一伙,他与池家素无来往,这里面又有何内幕?
再则,是谁要针对蔡京,池家?
与洛阳王又有何联系?
追命想到此处,便问奚百步:你护送范大人这一路,他可曾提到过什么?或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这个么……好像……”奚百步沉吟回忆,忽道:有个事挺奇怪的,范大人到了洛阳有四五天,才让我去郎府送信说他到了。我心想真是瞎耽误工夫,既然到了早点把该办的事办了,早点回京城,我也能早点拿到银子。硬是等那么几天,害弟兄们要时刻打起精神。
追命又问:那这四五日,范大人有没有与其他人见过面,或者到过什么地方?
奚百步想了想道:没出过门,一直待在客栈里,不过叫过一次姑娘。
追命问:什么姑娘?
奚百步反问:三爷,你怎么这都不懂?还能是什么姑娘,当然是妓院里的姑娘。这种狎妓宿娼的事,对范大人来说太平常了,当官的有几个不嫖啊?
追命无奈的一笑,接着问:可知是哪家妓院?姑娘叫什么?
奚百步道:三爷,你也好这口啊?
追命厉声道:这个线索,可能关乎案情!
奚百步挠了挠头,想了半天道:花满楼,好像叫小雪。嗯,是这名字。
追命道:其他还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
“没了!我和弟兄们日日夜夜,尽职尽责,真的是把范大人当皇帝保护,没有半点马虎。要是那天我跟着两位大人到亭子里,断然不会出事。”
追命道:好,你说的情况对我很有帮助。案子破了,有你一份功劳。
奚百步道:三爷,这案子你可要上心,我饭碗砸了是小事,可手下十几号人指望我吃饭呢。
追命哂然道:我的本职就是查案,你尽可放心。
奚百步道:要是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帮你打打下手,跑跑腿,那是不成问题的。
追命笑道:你先回去,我一会要去县衙。若有需要,我自会找你。若你又想起与案情有关的事,也赶紧来告诉我。
“行!”奚百步对追命一抱拳道:那我先走了,你可要把案子查清楚啊!咱们全指望你了。
追命点了点头。
方邪真见奚百步离开,便牵马过去,询问:事情谈好了?
追命道:谈好了。
方邪真道:郎显在逃,咱们是不是扑空了?
追命目光清亮如星:不,咱们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