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群旋涡内黑洞洞一片,宛如深渊泥潭,使人压抑,幽闭,恐惧不已。
密集的黑影弥漫着阴森气,散发着凄怖味,传递着绝望感。如同无形的暗流洪潮,正席卷你的身躯,摧毁你的灵魂。
追命冲不出去。
黑翅交缠,环环相扣,墨羽蔽天,层层覆盖。
紧密得连一丝风都吹不进去,甚至连月光亦无法穿透这团阴影。
追命无路可走。
刺耳的鸦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震耳慑心的噪音,仿佛在撕裂你的耳膜,吞噬你的心脏。
追命置身险境。
另一边,西门烈一面奋力挥舞铁锤,抵挡源源涌来的乌鸦。一面瞥向追命那头,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密密麻麻的黑色羽毛,丝毫不见追命半点身影。
他担心追命,却帮不上忙。
那诡异的笛声,着了魔的乌鸦,已令其左支右绌,应顾不暇。
同时,罗伯暗自窃喜,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却一看就懂的笑意。
那是内心狂喜,志得意满的笑。
追命要完了。
罗伯的笛子吹得越来越疾,笛音随之加剧,继续传发指令,控制着鸦群。
鸦群似乎与他心意相通,收到命令后立刻做出反应,包围圈开始迅速收拢,挤向被困中央的追命。
黑鸦纷纷亮出如刀的利爪,群起而攻之。
一刹间,追命腾空受袭,四面遭围,八风遇险,乱鸦齐攻,黑影纵横。
躲不开。
避不过。
让不掉。
退不走。
所以追命不躲,不避,不让,不闪,而是反击。
他大吼一声,空中猛的踢出一脚,“追命十一腿”中的一式。
“追风”。
长腿疾蹴,劲风骤起。
“追风”是一记旋风腿。
凌空、回旋、踢。
追命踢出风,也踢疯了。
他身子似陀螺一般飞快转动,比陀螺更快。腿影急速闪舞,越旋越疾,足尖竟生成一股罡风。
倏地,腿劲遽强,强风猝猛,整个黑鸦阵顿时一震,陡然松动,也给追命破阵的机会。
他灵活的旋翻,身形如电,每出一脚都精准无误,将贴近自己的乌鸦悉数蹬落。长腿带起的旋风,则冲散其他飞鸦。
伴着凌厉至极的旋风踢,鸦群像是遭受飓风袭击,瞬间四散飞遁。另有许多黑影,如雨点一样纷纷坠落,追命模糊不清的人影也逐渐浮现出来。
他身子往下一沉,旋即左足轻踩一只下落的乌鸦。犹如脱弓之箭,离弩之矢掠向踏鸟浮空的罗伯。
鸦飞,阵散。
罗伯亲眼目睹精心布置的黑鸦阵,竟然被对方一招轻易击破,脸色倏变,额头上甚至滚淌下黑豆般的汗珠。
他汗水很混浊,颜色发暗,还散发臭味,像腐烂的鱼腥气。
罗伯并没坐以待毙,而是极速出手。
他还有绝招。
只见其猛地张开嘴巴,紧咬笛管尾部,触动上面隐藏的机括。
“格”的一记清响,五道幽暗的冷芒从笛管中激射而出,如同流星般划过夜空,径直朝着追命飞去。
那五点暗芒似乎在空中轻轻扭动,微微抖颤,甚至在张牙舞爪。
追命使出一式“追电”,飞腾御风,凌空出脚,宛若一道闪电,瞬间踢中迎面的暗芒!
腿快的令你心惊,以为那是一场梦。
追命的腿不是梦,而是人间清醒,替天行道。
令人惊讶的是,看似风驰电掣的一击,居然没有踢飞罗伯的暗器,反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咬住似的。
“暗器”真的张了嘴,真的咬下去。
原来,罗伯所发射的并非普通暗器,而是苗疆五毒之一,经由特殊喂养和淬炼的“鬼面千足”。
这“鬼面千足”实际上是滇南一带,毒性极强的蜈蚣,因头部形状怪异可怖,形如鬼脸,故有此称呼。
"南洋整蛊门"罗家素来对使用各类异虫、毒物、奇类有着独特的癖好。他们常以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壁虎等有毒的生物作为原料,精心炼制出致命的蛊毒。
罗伯便是其中高手,他精通捕捉、驯养这些毒虫,并巧妙的运用秘法、古方、邪术将其制成邪毒之物。甚至用活人来试蛊,再改良研发,将它们的毒性,蛊效发挥到极致。
此等残忍行径,来达到操控生死的邪恶行为备受争议。令许多江湖人士所不齿,对其深恶痛绝。
但无论如何,"南洋整蛊门"凭借其独门奇技和恐怖蛊术,在江湖上臭名昭着,让人闻风丧胆。
罗伯以毒物当作活体暗器使用。
“鬼面千足”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一旦咬中目标便立时释放致命毒素。
追命身形不改,全然不顾毒蜈蚣叮在腿上,依旧似飞鸟掠空朝着罗伯扑去。
罗伯如梦初醒,
他犯了大错。
对方双腿比钢铁还坚硬,不仅刀剑难伤,而且还能抵御各种剧毒侵蚀。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铁手的手,追命的腿”,两项绝技均是经过无数次锤炼和战斗,方才成就的绝世武功。
倏地,追命双脚飞蹴而至,足踝上的蜈蚣被一并震落。
半空中,罗伯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同时快速将双袖朝前卷吐,衣袖犹如两条灵动的黑色蟒蛇,以迅雷之势缠裹住对方双足。
扼住追命的腿,自己便有胜机。
罗伯正欲扯动衣袖,将其拽落。
未料此刻,追命忽然一张嘴,自喉间喷出一口酒来。
酒液乍溅,酒劲如针。
那口酒瞬间化作一篷细密的“酒雨”,雨点般喷射在罗伯脸上。
罗伯又犯了一个大错。
他的脸挨了一记“酒雨”,痛的怪吼一声,目不能睁,脸肌抽搐,五官变形,面容更是留下斑驳的点点印痕。
追命趁其心神大乱,双足拔离衣袖缠缚,一脚踢中对手胸膛。
罗伯口喷鲜血,重心一失应声翻落,足下乌鸦随即四散,“扑通”一下,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狼狈的疾舞手中笛子,护住门户。刚睁开双目,忽觉眼前遽然一黑。
“砰”的巨震,随即裂开。
罗伯的脑袋被一柄沉甸甸的铁锤砸个正着,那种力量就像一颗陨石撞击地面一般。
蓦然,鲜血四溅,头骨粉碎,脑浆迸裂。罗伯不及发出惨叫,便直挺挺横躺地面,身体不由的抽搐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他忘记西门烈的存在。
鸦群确实压制住西门父子,但他笛声一停,乌鸦的进攻则大大减弱,迷失目标。
西门烈压力顿消,眼见罗伯与追命在半空缠斗,被一脚踢落。
他迅捷冲锋,迅疾前扑,迅速出手,迅猛抡锤。
追命目睹罗伯的惨状,不禁皱了皱眉,摇了摇首。
他本欲生擒罗伯,自己那一脚已重伤对手,不曾想西门烈杀出,那一锤势威,已救不及,救不得。
“你不该要他性命?”
西门烈喘着比骡马还沉重的粗气:这等歹毒货色,阴险小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死有余辜。
追命沉声道:我仍有些疑惑,需向他询问清楚。”
西门烈不耐烦的说:“何必如此麻烦,直接找上利大意,一切自然明了。”
追命摇头坚持道:“关键在于他在乌龙院内,究竟捣鼓些什么名堂,我必须心里有个底。”
这时,西门小车凑上前,他身上有一处啄伤和一处抓伤,但所幸皆无大碍。
他解释道:爹,三爷之所以要问清事实,方可前去兴师问罪,捏住把柄才能质询利大意。
西门烈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接着愤愤不平道:我倒未曾深思!那家伙摆弄这些邪门歪道,搞那晦气东西,实在可恶至极。搅得我脑壳疼,心烦意乱,实难忍耐得住。
追命叹息一声道:也罢也罢,只要我们平安无事便好。
西门烈接道:事不宜迟,眼下得尽快寻找利大意要紧。
追命眼中闪过一丝神芒,冷然道:的确是时候再会会这位利大人,想必他亦在等待我们。
利大意真的在等。
他安逸地倚靠在宽大而舒适的太师椅里,微微眯起双眼,浅浅漏出眸光,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一般。
那种状态非常放松。
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十分静谧,十分恬惔,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宁静时光。
他一点都不紧张。
因为他是“鳄鱼”,从来只有自己让别人紧张,甚至让别人痛苦。
利大意轻轻呷一口茶,风微微拂过他的面容,他神情很镇定,内心平静如水。
这是他为官多年的定力。
亦是他的气度。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为官之道,当先治心。
纵然治的是黑心,那也是境界。
坏有坏的境界。
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蔡攸,杨戬,高俅,林灵素等奸佞之人,都有自身的境界
善良并非本事,作恶是。
不是谁都能成为大奸大恶之人。
利大意是恶人。
坏的起来,坏的下心。
他更有本事。
危局前,利大意仍旧轻松自若,保持那份淡定从容。
这就是他的境界。
终于,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响动,其实在没进院子前,他已察觉有人来。
利大意缓缓睁开眼睛……
他微微一笑,像老友重逢,带着那么点亲切感。
“你们来了。”
堂内,追命,西门烈,西门小车已站在距他不到四丈之处。
“我们来了。”
追命冷视利大意,西门烈则是怒视,西门小车却是环视。
只有利大意又缓缓闭起双目。
他一点不害怕,完全无视这几人。
西门烈气呼呼道:你跑不了。
利大意缄口不言,用足尖轻轻点地,打着拍子不予理睬。
追命忽然问了一句: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