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会飞吗?
当然会。
胡蝶梦有梦吗?
曾经有。
胡蝶梦不是蝴蝶,却能似梦幻森林里的精灵一般,自由的穿梭飞行。
她纵掠时的身姿,比翩翩起舞的蝴蝶还要轻盈、还要优美。
夜幕下,城南的飞檐上,楼廊间,屋脊下。你难以用眼睛捕捉她曼妙的倩影,惟有鼻端能嗅到一抹微甜的香风。
似花香。
淡淡的。
幽幽的。
胡蝶梦纵身跃下,掠过一肩挑扁担的豆腐小贩头顶。她足尖一点,踩在一块豆腐表面上,那白嫩柔滑的豆腐微微一颤,印下一个浅浅的足迹。
像一个吻。
轻轻的吻。
商贩仍挑着担,哼着小曲,丝毫未察的自顾赶路。胡蝶梦已翻上另一侧房顶,继续越瓦攀墙,滑檐走壁。
她要去依依楼。
找一个人。
那人曾是她的爱,她的梦。
她痴情。
梦也痴。
她的痴情换不来回报,她的痴梦等不到成真。
慢慢的……
情变成恨。
梦化成空。
她痛过,哭过,也梦过。
梦醒后,依旧是一场缥缈的泡影,虚幻的憧憬,但悲伤感真实而强烈,犹如心房上有柄刀在磨。
于是,她真的开始磨刀,然后用刀杀人,并加入“秦时明月汉时关”当起杀手。
她希望通过成功,来忘记他。
组织内两位首领,秦明月看好她,关时汉提拔她,柳天君还几次暗中助她行动得手。
她成为“蝴蝶杀手”。
胡蝶梦在圈内的名气越来越响,武功越来越强,杀掉的目标也越来越厉害。
尽管女杀手里,她还不算最好的,至少要排在“飞月”王飞之后。
她的“蝴蝶刀法”极为出色,尤其经“秦皇”、“汉帝”点拨后,刀艺突飞精进,从“水月”提升至“镜花”。
“水月”已属凌厉无比,“镜花”却不太像刀法。
而似梦。
梦刀。
梦幻般的刀。
她出刀的一刻,犹如午夜惊梦,梦醒已晓生死。
依依楼近在眼前。
她要去找方邪真。
这几日来,整个洛阳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和热闹之中,街头巷尾到处都在热议的话题是:追命、捕将、方邪真联手大破乌龙院,拯救数百名无辜女子于水火,击毙恶贯满盈的"三害"之一利大意,并一举摧毁以德意志为首的罪恶团伙,办了件惊天大案。
这消息宛若一道晴空霹雳,击碎笼罩在洛阳府上空的阴霾,引的百姓们欢呼雀跃,拍手称快。
老百姓被压抑太久,压迫太苦。
他们期待侠客,呼唤英雄,需要敢于向邪恶势力挑战的义士,渴望正义得以伸张,公平能被维护。
这次事件后,方邪真作为池府的幕宾,使“兰亭”声望大振,获益匪浅。池日暮平日里平易近人,谦虚有礼,乐善好施,人们对他印象颇好,口碑甚佳。
同时声援之音四起,许多民众呼吁下一任“洛阳王”非池日暮莫属。令其他三家公子心情不悦,大为不爽,甚至官府为防几家起冲突,如临大敌。
胡蝶梦听闻此事,只想见见他。
她知道他在依依楼。
因为惜惜也在。
他一定会去找惜惜。
而不是自己。
胡蝶梦想到此处,心头一揪,不禁蹙起细细的黛眉,抿紧薄薄的朱唇。
倏地,她凌空出刀,刀光如梦,雪亮的刀已撷下一颗人头。
“依依楼”周围暗伏三十一名好手,均是池日暮下的命令,小白负责挑选。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保护依依楼,保护惜惜。
胡蝶梦一刀斩杀放哨的人,立刻引出更多潜匿的好手。
他们训练有素,并不慌张,亦不着急进攻。而是站好地形,占据位置,布下阵法。
“四面楚歌。”
胡蝶梦一看此阵,心便沉了下去,这群人是小白手下的精锐:“笼中队”。
她已被包围。
受困于笼中。
她飞不过去。
自己距“依依楼”不过咫尺,可要再前进一步,却远如天涯。
“别动!”
胡蝶梦原把心一横,欲腾身硬闯,忽闻楼阁上传来话音,凝身顿住。
瞬间,她的心已沉到底,脸色寒似霜雪,眼眶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依依楼灯火照不到的角落,蓦然泛起许多光点,阴暗中探出许多各式各样的连弩,犹如毒蛇吐出的蛇信子。
有的弩是两排连发,一发十支。有的弩上只有一支箭,却粗如象牙。有的弩挂满刀剑兵器,而非弩矢。有的弩上布置着炸药,暗器,毒物,以及奇形怪状的东西。
最可怕的是有辆巨型弩车,弩弦上搭着五名嘴里咬着匕首,身上绑满利刃,手握双刀,肘膝套着尖刺,脚穿钉鞋的人。
倘若发射,那会是何等威力的攻击?
这支人马是洪三热麾下的精英“定山军”。
皆是死士。
胡蝶梦一旦掠起,所有的攻击都会一触即发,全面围攻。
“你走吧!”
说话声再次响起。
胡蝶梦一怔,横刀立马,刀影一晃,刀面映亮她忧悒的容颜。
她的面靥比刀还苍白,眼神比刀锋还淬厉。
“方邪真,你给我出来!”
楼里的人答:他不在这里。
胡蝶梦嗔道:胡说,我知道他在。
“吱呀”一声,二楼的窗户被打开,窗前的人一身黑色劲装。
衣黑如墨,脸黑似炭。
他不是方邪真,而是“黑旋风”小白。
“方大侠,确实不在依依楼。”
胡蝶梦仍不死心,发问:他在哪里?
小白一脸严肃道:我不会说,请你离开这里,请字我只说一次。
胡蝶梦反问:我若不走呢?
小白厉声道:我数三个数,你不离开,就永远别想离开。一……
他才数第一个数,弩弦拉张的紧绷声骤然响起,令人头皮发麻。三十名好手迅速将包围圈缩小一半,十七人已准备发动攻击,另十三人负责掩护和第二轮掠阵。
胡蝶梦清楚眼下的形势。
不走即死。
她踌躇间,小白喊到第二声,同时他的手已按在黑色刀柄上,眉宇间透出杀气。
一刹,银色的刀光一闪,胡蝶梦藏在银芒中飞身离去。
刀芒倏灭,她已不见踪影。
此时,依依楼三层的“秋蝉轩”,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漏出方邪真的侧脸。
他剑眉一扬道:多谢。
“不客气!”
小白回应间,将窗户关好。他话落后,人已走出依依楼。
而房内,惜惜正凝视方邪真的后背,眸光流转,波光潋滟,有千种风情,万般姿态。
她明眉皓齿,鼻若琼瑶,眉间带媚,眼中含情,如若蝶舞丛,又似凤离歌。
惜惜静静地看着方邪真。
方邪真默默地望着远方。
胡蝶梦一路飞行,脸颊两侧时不时滑落几颗晶莹的泪珠,滴在苍白的指间,雪寒的刀尖。
今夜无眠,有泪。
洛阳城东,“花满楼”依然热闹喧嚣,莺歌燕舞,客人络绎不绝。
“亡神”也在其中,但不是逛青楼。
他来到二楼走廊尽头,跨进一间很旧的屋子。
房内摆设简单,光线昏暗,仅有一盏似灭非灭,可有可无的小灯。
亡神警惕的观察房间,他的眼睛比灯要明亮许多。环视一圈后,随即停留在一处屏风。
屏风后有一女子道:你来了!
亡神道:我来过一次,但你不在。
女子道:那日我有事出去了,还望见谅。
亡神紧盯屏风,手里已多出一把匕首道:今天我能拿到钱吗?
女子道:当然可以!事情办的还算不错,酬劳应该要付。
亡神道:我的老大,还有七名伙伴都折在乌龙山。这次行动,组织损失可谓惨重,所以……
他话语倏止,女子问:所以你希望能拿到全部酬劳,包括杀掉追命的那份。
亡神即答:不错。
女子微笑道:银票在油灯下压着,你去对对数目。
亡神收起匕首走到桌前,谨慎的检查桌面和油灯,以防有机关暗算。
片刻后,他终于放下心,小心翼翼的拿起油灯,将一叠银票取出。然后仔细的清点起来,同时仍防备着屏风后的女子。
杀手的本能,这一刻尽显无疑。
女子悠悠的问:数目对吗?
亡神将银票塞入怀里道:数目不差。
女子道:那便好,我就不送客了。
亡神离开后,女子语气变沉:他留不得,必须除掉。
房间一处角落传来男人的回应:我已安排人去跟着他。
女子道:不能出岔子。
男人道:姑娘宽心,绝不会失手。
女子轻描淡写的说:那就好,至于那些银票你就留着吧,算是佛爷对你的奖赏。
男人道:为佛爷办事,是我的造化,岂敢邀功讨赏。
女子笑道:佛爷向来不薄待忠心的人,钱你就收下,指不定会派上用处。
男人道:行,我暂且收着。
女子道:利大意已死。后面的计划准备的如何?
男人答:一切妥备,随时可以开始下一步。
女子“嗯”的一声道:你和我,加上他。三人能将这桩大事做成,佛爷不会薄待我们。
男人道:有姑娘运筹帷幄,我在后面操作推动,还有他的身份,大事可成!
女子道:看来你信心十足嘛!
男人道:佛爷仅用几人,便摆平北方的风云镖局,无头军,刘溪洞等人。咱们岂会比他们差?
女子道:也对!有你在提刑司坐镇,事情确实容易不少。郎士林与范昀那点事,利大意在乌龙山的勾当,安排“瘟神”在永宁县当捕头,派西门烈这莽夫去调查案子,监控四家公子的一举一动,都是你的功劳。
男人道:惭愧惭愧!姑娘才是主心骨。
女子道:谢大人,说笑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男人道:姑娘请讲。
女子道:你要提防追命,别暴露自己。这次我们虽然顺利拔掉利大意,但追命一定会紧咬不放,继续调查下去。
男人道:我心里有谱,并且有一个想法,借别人的手,除掉追命。
“哦?你是指……”女子话到一半,又道: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但切记一点,不要冒险,我们要扳倒的人不是追命,主次不可颠倒。
男人道:不会误事。
女子道:那好,我也不送谢大人了!如无重要的事,这花满楼你尽量少来。
男人道:明白。
谢知举出了花满楼,回到提刑司自己的房间,桌上已放着一个盒子,下面压着一叠银票。
他关好门,打开盒子。
里面赫然是亡神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