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月二十四。
猫儿醒来时,吓了一跳。
昨夜只觉睡的暖,睁眼才发现自己竟拱在陈初怀里,就连时时不敢离手的虎头都被她踢到了床尾
猫儿小心又快速地拿开陈初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悄悄起身把虎头挪了回来。
她也没办法怨陈初,本就一床被子,总不能不让人家睡吧?
起床后,猫儿趁陈初未醒,躲在一旁换掉布袜,然后拿起虎头昨晚换下来的袜子,准备去溪水旁洗了。
临出窝棚时,看到地上还有一双直挺挺立起来的袜子,想来该是陈初的
猫儿想了想,终以两根手指捏起来走了出去。
一炷香的工夫,猫儿回转,在窝棚外的树枝上把三人的袜子晾了,这才走进窝棚内。
那老君收了金钢琢,请玉帝同观音王母众仙等俱回灵霄殿
窝棚一角,已醒来的陈初正抱着虎头娓娓讲述孙大圣的故事。
昨天,片刻不肯离开姐姐身旁的虎头,此刻竟乖乖偎在他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哭不闹。
晨阳斜斜照进简陋至极的窝棚内,些许尘埃在光线中飞舞。
猫儿忽然觉得,这逃亡之路未必有她想的那般可怕
随后两天里,陈初拉着杨震长子建好两间地窝棚。
接着他又用了几天时间以蚂蚁搬家的方式,悄悄把厢货内的种苗搬进了窝棚里。
其他种子还好说,有两至三年的保质期。
但在没有温控手段的当下,红薯土豆种薯,天气回暖就会发芽。一年生的苹果苗,即便根部有营养土包裹,半个月内不种下成活率也会大幅降低。
所以,开春须把这几样先安排了。
正月底,接连数日晴朗后,气温明显升高。
二月初二,龙抬头。
按阳历算,时节已到三月中旬。
一大早,陈初扛着锄头来到村后坡地旁,弯腰攥了把泥土,查看墒情。
这片荒地以砂质土壤为主,含有少量壤土。这种土壤通气诱水性好,易耕作。
但养分含量少,保水保肥能力差,土温变化快且夹杂小石块。
想要改良土壤需大量人畜粪便熟制成农家肥,嫌臭的话就用塘泥河泥代替,每年每亩施用五至十吨。
以陈初目前的人力资源,肯定无法胜任。
下午时,打猎归来的杨震和长子主动扛着锄头前来帮忙。
长子姓姚,人如其名,比陈初还高了半头。目测得有一米九以上,巨能吃。
也不知道物资匮乏的逃户怎地养出他这么大的个子。
哟,来啦。陈初笑着远远招呼道。
姚长子也不废话,走到近前挥锄翻起地来。
倒是杨震有些不情不愿的嘟囔道:且说好了,俺帮你把这块地翻了,晚些你继续给俺们讲孙大圣。
好说好说。陈初呵呵笑道。
陈初完全低估了村民们对《西游记》的兴趣,以至于这些天里他那两间小窝棚简直成了逃户村的cbd。
但有空闲,窝棚前便围满了人。
不止有杨震长子等年轻人和孩童,甚至杨有田这些长辈也一回不落。
其实想想也正常,相对闭塞的逃户村平日里能有什么娱乐?
那些成婚了的还好,夜里尚能在婆娘肚皮上使使气力,勉强算一个娱乐项目。
但杨震长子这些半大小子,农忙时耕田农闲时打猎,偶有闲暇除了骂骂金人便是大眼瞪小眼发呆。
陡然间听了孙大圣这么一个有趣故事,怎能不思之若狂。
可陈初最近却突然不讲了
这才有了杨震两人以‘帮忙垦荒’为条件,央求陈初再讲两回。
其实,陈初还真不是故意吊大家胃口,主要是他记不清后边的故事了
三个壮劳力一齐动手,垦荒速度快了许多。
临近傍晚,陈初把二十株苹果苗一一栽下,又去担水浇透。
初哥儿,你种的这是甚树?杨震围着半人多高的果苗,瞧了又瞧。
你看着像什么树?陈初反问道。
林檎?杨震摘下一片树叶仔细看了,不确定道。
嗯,你眼光挺毒,这就是林檎。陈初点头道。
杨震却嫌弃的扔掉树叶,道:俺们陪你忙活半天,还以为你要种什么仙果,竟种林檎!果子里就属它最贱,卖不上价钱!
呵呵,我的林檎和别家不同。陈初笑的神秘莫测。
林檎,又名柰花红沙果。早在汉代,已由西域传入境内。
虽然林檎和现代苹果同属蔷薇科苹果属,但两者口感差异甚大。
一直到明万历年,王象晋在其所著植物学巨著《群芳谱》中,对它的描述还是‘味松甘,未熟者食如棉絮,过熟又沙烂不堪食’。
评价相当不高。
陈初读书时,这种果子几乎已无人种植,原因就是口感太差,没有销路。
华夏的现代苹果种植史,要等到十九世纪中下叶,一名德国传教士把种子带到山东烟台之后才会开启
相比林檎水分少甜度低,果肉沙绵的口感,现代苹果脆甜多汁的特点绝对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唯一遗憾的是,他种的这批一年生果苗,仍需等上两年才能挂果
日暮时分,三人结伴而归。
陈初远远看到自家窝棚前热闹如集市。
大姑娘小媳妇携家带口,有人拎着矮凳,有人拿着蒲团,早早占好了位置。
长子你这冤种!都怨你到处说今晚初哥儿要说《西游记》。你看,现在好位置都他娘被占完了!
姚长子对杨震的抱怨充耳不闻,甩开大长腿跑回家中,片刻后又端着一支大海碗快步走了过来。
这是要边听边吃啊。
杨震见状,有样学样,同样回家端了一碗绿呼呼的羹饭跑回来挤进了人群。
杨大郎,你个衅球,挤到俺婆娘了!
震哥儿,这是我的位置啊!先来后到,你凭甚占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骂声响起,杨震却理直气壮道:吵吵个甚,我不挤开条路,初哥儿怎走的进来?他不来,你们听个鸟!
众人看见杨震身后的陈初,这才停止了骚动。
少倾,男女老幼重新坐定,眼巴巴望着他
陈初看着大家热切的眼神,不由一阵头疼。
后边的情节早记不清了,讲啥?
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上回讲到哪儿了?
初哥儿,你上回讲的是《八戒恶斗葫芦娃,法海计收王熙凤》。姚长子瓮声提醒道。
这家伙看起来呆头呆脑的,竟记得十分清楚。
哦。
陈初故作高深的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沉吟片刻后,道:这一回讲的是《唐僧撞奸情怒杀阎婆惜,悟空破色戒情陷扈三娘》。
好!
陈初只报了个章节名,长子他爹姚三鞭便率先喊起好来
‘这一节,只听名字便知攒劲!’
这时,却见杨有田背手站了起来,一脸的道貌岸然:咳咳,那个甚,没成家的儿郎和小娘都回屋去吧,初哥儿这故事是讲与大人听的,你们听了且不合适
吁
人群中的少年们齐齐发出一阵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