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蝉鸣。
午后日光透过万千绿柳枝,在两位少女身上洒下一片斑驳。
那晚,我家官人只只在你闺房中睡了一晚?
嗯,奴家不骗你,若骗你便教奴家变赖皮狗。
如此说来,是菜三娘子故意弄脏了我家官人衣衫?
奴家可没说三娘子是故意的。还有,你千万莫对旁人讲呀不然三娘子定不饶我
因说起了私密事,猫儿和玉侬早已并肩坐在了青石上,头挨头窃窃私语。
若不是秦妈妈帮我遮掩就连翠鸢都不知晓
玉侬是个小话痨,说起来就没完,从三娘子说到秦妈妈,又从秦妈妈说到翠鸢,甚至赶马车的张伯来时睡着了差点把马车赶进路沟里都能拿出来说一番
时而咯咯笑上两声。
猫儿在得知前天晚上陈初啥都没干之后,早已走了神。
能被采薇阁当做头牌教养,玉侬长的自然不差,并且比猫儿个子也高一些。
那边,玉侬还在嘚啵嘚啵说着前几日有只花狸猫跑进凝玉阁她想养,但秦妈妈不许
这边,猫儿却偷偷瞄了瞄玉侬的胸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哎,这点也比不上
并且玉侬还读过书识礼,就连方才行礼时,那身段也如轻摆细柳一般好看。
加之刚才她说起陈初,一口一个‘公子’,让猫儿有了危机感
灶房李大娘时常偷偷把吃食带回家,有次我去灶房偷吃的,撞了个正着,李大娘便塞给我一支烧鸡腿,咯咯,她是想堵上我的嘴巴,不让我说出去。我也很守信,从未与别人说过,咯咯
玉侬说着说着,无意间往猫儿这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胸脯发愣
于是,小话痨停了下来,随后悄悄绷紧了后背挺起了胸脯。
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猫儿依然注意到了玉侬的小动作。
下意识看了玉侬一眼,两人一个对视,随即又各自撇开了脸。
接着,猫儿也慢慢挺起了胸膛。
虽然比不了,但直接认输从不是猫儿的风格。
有甚了不起,我家官人说过,胸大无脑!这个玉侬一看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什么话都往外说。
官人说的果然对!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只余穿过人间的温热夏风,还在不识趣儿地撩拨着两位少女的青丝衣角
你
你
不想,下一刻两人却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
你先说吧。
唔
猫儿迟疑了一下,道:你能不能教教我行礼
嗐!我还以为你要说甚呢,过来,我教你。
玉侬不由分说拉着猫儿在树荫下站定,先自己做了一个示范,而后道:这是揖礼,女子行礼时右手压左手,举手齐眉,然后躬身,需留意把手藏在袖子里,不能露出来
猫儿学着玉侬的模样试了试。
手是这样的玉侬直接上手,帮猫儿纠正手姿。
在她的一对一指导下,不一会而猫儿就做的有模有样。
此揖礼是见了长辈或贵人时作的,若遇平辈的揖礼是这样的玉侬又做了一次示范,比方才的正规揖礼简洁了一些。
行礼还有不同么?对这些知识完全不懂的猫儿变作好奇宝宝。
那是自然!玉侬继续科普道:除了揖礼,还有拜礼,拜礼同样也分两种。除此之外,女儿家站着时有立容,坐下时有坐容
女儿家的规矩真多,如何记得住这么多。猫儿苦了小脸。
这就嫌辛苦啦。你看那些大户家的娘子,琴棋书画那个不懂?除此之外,还需学算学,不然连家里钱粮几何都算不明白,如何持家?那就成了糊涂娘子咯。
当了这么一会儿老师,玉侬有点上瘾,竟板着脸蛋教育起猫儿来了。
猫儿正想问问玉侬懂不懂算学,却见林子后有一道红色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猫儿马上炸了毛,绷着小脸恶狠狠盯着越来越近的菜婳。
察觉猫儿不对劲,玉侬也转头过去,看清来人后,连忙收起了‘好为人师’的模样,低头垂首站定原地。
和猫儿的反应刚好相反,玉侬此时就像一只被人捏了后颈提溜起来的小猫,大气不敢出。
菜婳走到近前,见猫儿恼怒,不由弯起媚眼笑了起来,陈娘子这是怎了?何事惹你生气?
笑的吃了屁似的。
猫儿大概看出来了,自己越生气,菜三越开心。
于是,本来绷着脸的猫儿,忽然学着她的模样,嫣然一笑,道:方才有条菜花蛇从脚旁爬过,吓了我一跳,我最是厌恶这般毒物了
说罢,不待菜三回嘴,猫儿便朝林子外快步走了出去。
玉侬悄悄抬起脑袋,望着潇洒离去的猫儿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天呀,她敢这样和三娘子说话,真厉害!
‘啪叽’
哎呦
窃窃暗爽的玉侬,只觉屁股疼了一下,连忙回头。
却见菜三拿着折扇正朝自己屁股打了过来,玉侬下意识跳开。
还敢躲!
菜婳一开口,玉侬便站在原地不敢动了,菜婳慢悠悠上前,又一折扇抽在小翘臀上。
受气包似的玉侬揉了揉屁股,委屈吧啦的望着菜婳,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惹了这个女魔头。
下午,几人返山。
回来以后,陈初钻进那间不住人的窝棚内,趁记忆清晰把今天了解到的鹭留圩概况写了下来。
其中包括水文地理土壤作物以及人口年龄性别分布。
以上只是笼统记录,想要掌握更全面准确的数据,还需要花更多时间深入调查。
做这些准备工作和当年老师的教导有关,也和思修课学来的知识有关。
有人说大学里最没用的就是思修课。
陈初却觉得恰恰相反,至少有两样理论让他觉得很受益。
一是辩证唯物主义,让他看待问题时不会钻牛角尖。
二是实践第一,不迷信前人经验,看重亲自调查取证的第一手资料。
今天写下的这篇简略《鹭留圩调查》便是一次实践的收获。
忙完这些,已经将近夜里九点了。
陈初起身往另一间窝棚走去。
他知道今天的事还没完
在鹭留圩时,猫儿说了‘官人想说的话,待我们回家再说’,意思大概是,我先打发了这小妖精,回家再和你算账!
推门进来。
窝棚内留有灯火,木案上还留了饭菜,用碗倒扣了。
床上的猫儿和虎头闭着眼睛,呼吸匀称。
‘已经睡了?’
他设想了好几种情景,却没想到猫儿竟不声不响睡下了。
陈初挠挠头,有点搞不清状况。
敌不动,我不动!
我也睡。
简单刨了几口饭,陈初脱衣吹灯躺下。
可随后,睡在床内侧的猫儿翻了个身
过了几息,又翻了个身。
不一会儿,再来一次
这是猫儿在告诉陈初,我没睡着!你不说点什么么?
接受到信号的陈初,却在装死。
于是,猫儿翻身的动作越来越大,直到床板开始‘吱嘎’作响。
眼看虎头都要被吵醒了,猫儿才消停下来。
可只安稳了片刻,对于翻越虎头愈发轻车熟路的猫儿,直接拱过来囊进了陈初怀里。
噫?
官人就不肯主动和猫儿说句话,让猫儿有个台阶下么?猫儿趴在陈初胸口哼哼唧唧。
画风不对啊!
不应该质问生气么?怎么好像在认错似的!
玉侬都和你说甚了?陈初猜,问题肯定出在两人那场谈话中。
她什么都和我说了,我还知猫儿想起玉侬的一举一动,改口道:奴奴奴还知晓了,都是菜花蛇搞的鬼!
奴奴
有那么一瞬间,陈初还以为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撒娇的是玉侬。
好好说话!陈初抬手给猫儿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这下公平了。
在被打屁股的道路上,怎能让玉侬踽踽独行!
玉侬姑娘能如此自称,猫儿为何不行!
下次她再这么自称,我也打她屁股怎样?
不许!稍显强硬的两字出口后,猫儿又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官人,猫儿很霸道么?
没有啊。
玉侬姑娘说我太霸道了
她那个小迷糊蛋,懂啥?还来教别人
听出官人言语间对玉侬有那么一点亲昵,黑暗中猫儿不满的皱了皱小鼻子,却也没有说什么,反而用撒娇似的糯糯嗓音道:官人,教猫儿读书好不好?
怎么忽然想起这茬了?
其实陈初本就有意趁冬天农闲了,开个扫盲班。
大家都不识字,往后各项工作根本胜任不了,只是他好奇猫儿怎么忽然自己提出来了。
玉侬说,好的娘子能识字还要会算学,那样以后才能帮官人分担后宅琐事。
玉侬说玉侬说看来你俩今天相处挺好的?
她不招人讨厌,比菜花蛇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