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陈堪就被一阵密集的巴掌给拍醒了。
陈堪茫然的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凤阳坐在枕头上,双手胡乱的挥舞,不时的揪一下陈堪的头发,抓一下陈堪的鼻子,要不然就是胡乱的在陈堪的脸上拍来拍去。
注意到自己正在蹂躏的人睁开了眼睛,小胖妞下意识的停下胡乱挥舞的小肥手。
陈堪一下子抄住小家伙的腋下,将她高高的举了起来。
胡乱的扑腾两下,小肥妞顿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笑就露出两小瓣晶莹剔透的小牙齿,只一眼,陈堪就沦陷了。
这肉嘟嘟的小肉团子,莲藕手莲藕腿,脸上的婴儿肥,每一样都狠狠的击中了陈堪的内心。
太可爱了,这谁受得了哇。
小家伙咯咯的笑声吵醒了睡在里面的常宁。
常宁睡眼惺忪的伸出手,发现父女两人在亲密互动,又缩回了手,用被子蒙住头,呢喃道:“一会儿记得让奶娘给宝宝喂奶换尿片。”
“好!”
陈堪应了一声,开始继续逗弄着小家伙。
很奇怪,昨夜还认生的小家伙今日便与陈堪格外亲近,不管陈堪怎么逗都只是咯咯傻笑。
“叫爹爹!”
陈堪将小家伙举在半空中摇来摇去,听见陈堪的话,小家伙也很配合的叫出了一声:“啊~爹......爹”
陈堪心花怒放,此时此刻,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血浓于水,什么叫做人生的意义。
他发誓,今日道衍给他批命要是还说他是早夭之相,他一定会让佛道两门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早夭,真正的天罚。
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若不能亲眼看着她长大成人成婚生子,陈堪绝对不会甘心。
所以,从今往后,他绝不会容许再有人明晃晃的威胁他的生命,哪怕这个人是道门,或者佛门的魁首,乃至于帝王。
父女两人互动了许久,咿咿呀呀的说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哇~”
忽然,小家伙小嘴一瘪就哇哇大哭起来,与此同时,一股臭味也从陈堪的上方弥漫开来。
“这是,拉粑粑了?”
陈堪有些狐疑的放下小肥妞,正想着牵开尿片看一下,常宁便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将小家伙从陈堪手里抢走,没好气道:“不是跟你说叫奶娘进来换尿片吗?”
陈堪挠挠头,刚要开口,两个嬷嬷便推开房门走进了屋子。
“侯爷,公主殿下。”
两个嬷嬷行了一礼,常宁便将小家伙交给了两个嬷嬷。
见凤阳被两个嬷嬷抱走,陈堪的魂儿都差点跟了出去。
常宁白了一眼,不满道:“放心,你宝贝闺女就是拉粑粑了,飞不了。”
“哦~”
陈堪应了一声,收回视线之后,看着常宁曼妙的身子,身体很突然的就躁动起来。
出去当了一年的和尚,到了广州只做了一夜的新郎,陈堪这个年纪,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现在没了小家伙的打扰,哪里还能忍得住。
刹那间就化身恶狼朝常宁扑了过去。
“呀~”
常宁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小嘴便被陈堪堵上。
......(省略一万字)
有道是阴阳相济合乎天理人欲,天光大亮时,陈堪神清气爽的伸着懒腰走出了后院。
今日朱棣召道衍上门给他批命,不管结论如何,看在两人的交情上,陈堪总归还是得将礼节做到位。
正好今日是元夕,府中早就是一副喜庆之态,各种物资也备得很足,陈堪便打算亲自下厨整治一桌素食。
想了想,又叫云程备了一份礼物送去方孝孺的府上,顺便请他过来赴宴。
本来照理说回到京师了,他应该第一时间上门拜会老师的。
但现在情况特殊,陈堪也只好失礼一次了。
不多时,云程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方孝孺和道衍,两人竟是联袂而来。
二人进门听说陈堪在厨房亲自下厨,便进了中庭直奔厨房而来。
陈堪手中还端着一盘子菠薐菜,见两人出现在厨房门口,不由得一愣。
“啧,这个时节有绿菜,侯府果然财大气粗,且让贫僧先祭五脏庙。”
道衍毫不客气的从陈堪手中半接半抢的接过一盘蔬菜,而后又朝厨娘吩咐道:“给贫僧来碗米饭。”
见状,陈堪哭笑不得的给两人行礼。
“见过老师,道衍大师。”
方孝孺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看见陈堪之后,目光便再没移开过。
直到陈堪行礼,这才抿了抿嘴,轻声道:“免礼吧。”
陈堪直起身子,看着方孝孺满头白发,也是忍不住眼眶一酸。
方孝孺而今不过六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如七八十岁那般苍老,怎能不叫人心生感慨。
迅速整理好心情,陈堪再度朝两人施了一礼,招呼道:“还请老师与大师先去正堂安坐,学生再弄两个菜就来。”
方孝孺点点头,拉着已经端着一个大海碗吃着菠薐菜拌饭的道衍离开了厨房。
陈堪也没让两人久等,又炖了一个藕菜,清炒了一个秋日窖藏白菜,便来到正厅开始陪客。
京师处在江南,虽然早在前宋时期便有了冬日种植绿菜的传统,但想要凑齐这一桌子十几个绿菜依旧不易,许多蔬菜都是从岭南,乃至于琼州运过来的。
所以道衍那句侯府财大气粗,还真说到了点子上。
方孝孺坐在主位上,陈堪和道衍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
陈堪屏退厅中所有伺候的下人,亲自给两人甄了一杯温热的素酒,告罪道:“老师,道衍大师恕罪,学生刚回京师,本该亲自上门拜访,但今日却不得不失礼的邀请二位来学生府中赴宴,心中委实愧疚难当,这一杯,还请二位长辈恕晚辈失礼之罪。”
道衍无所谓的罢罢手,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方孝孺道:“无妨,你我师徒之间早已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陈堪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开始给两人布菜。
道衍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方孝孺倒是要斯文得多,慢条斯理的吃着菜。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之后,方孝孺放下筷子,偏过头看着陈堪问道:“陛下昨日给你那三道旨意,你打算尽数领旨吗?”
此言一出,陈堪脸上顿时露出苦笑之色。
放下筷子回道:“老师,说句实话,学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师徒两人开始说起正事,道衍顿时放下手中的大海碗,幸灾乐祸道:“靖海侯谋算天下,那是多大的手笔啊,如今不过是去蹚一下争储的浑水而已,小问题,都是小问题,老友你就不要担心了。”
陈堪长叹一口气,偏过头看着道衍问道:“道衍大师,您今日既然奉命前来为陈某相面,可曾看出什么道道来了,陈某是否如张真人所说的那般,乃是早夭之相?”
道衍果断摇头:“贫僧些许微末本领,岂能比得过张真人修道百七十年,贫僧没看出来什么早夭之相,只看见靖海侯中庭饱满,乃是大富大贵之相。”
听完道衍的屁话,陈堪沉默一瞬,看向方孝孺问道:“老师以为呢?”
方孝孺沉吟片刻,淡然道:“尔年幼时命运多舛,直至陛下御极方才时来运转,如今更是位列超一等县侯之列,那张真人虽修得大道,但此事,为师笃定张真人定然是看走了眼。”
听见方孝孺掷地有声的话,陈堪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暖意。
他会早夭吗?
这谁也说不好。
但总归他在大明不是单打独斗,即便身陷绝境之时,依旧有人可以依靠。
方孝孺表态了,道衍也正经起来,淡然道:“我佛门也好,张真人代表的道门也罢,都不缺少各种败类,佛门之中的白莲,天理,道门之中的阴山,闾山等各大分支,趁着天下大乱之时大开山门敛财者不在少数,此次陛下欲收回两教手中的诸多田土与人口,至少在贫僧看来这是一件好事,说是正本清源也好,返璞归真也好,方外之人,最重要的还是修行。”
道衍的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非常通俗易懂了。
道衍也好,张真人也好,他们自然是真正的修行中人,但身在红尘,哪里能做到不理世俗。
陈堪相信道衍和张真人肯定是希望佛门与道门能重回修行的本质的,但他们也仅仅只能代表他们自己。
他们还有徒子徒孙,还有同门师兄弟。
利益是大家的,不是某个人能做决定的。
否则以张真人淡泊的个性,连洪武爷数次送上门的荣华富贵都不屑一顾,又岂能来为难陈堪一个小辈。
说到底,还是身不由己。
佛门和道门发展到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单纯的宗教信仰了,而是一个有组织,有内容,有核心,有利益诉求的集体。
正如道衍方才所说,不管什么组织,当规模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总是免不了有败类出现。
陈堪沉默了许久,替道衍斟满酒杯,淡然道:“大师忧心的事情,本侯也能理解,不过,陛下今日既然叫大师过来本侯府上相面,想必是此事的结果已有定论,既然本侯注定大富大贵,些许小事不提也罢,大师,请酒。”
“靖海侯看得开就好。”
道衍微微一笑,端着素酒一饮而尽。
陈堪三言两语之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道衍同样释放了极大的善意。
既然此事了结,陈堪也不欲细说。
还是那句话,对于宗教,他虽然不信,但也不会不敬。
今日道衍的话传出侯府之后,想必道门也不会再抓住他不放,毕竟,他们共同的对手也并非是陈堪,真正要拿走他们的利益的人,是朱棣。
陈堪有意结束这个话题,方孝孺便顺势接过话头问道:“如今陛下要你去詹事府任职,你势必要放弃在北京的经营,北京后续之事,你打算怎么安排?”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点上,老实说,陈堪虽然在领兵出征的时候便已经将目光盯向了海军学院的院长一职。
但他在北京深耕那么几年,要他放弃,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尤其是北京那五千人的大军,基本上算是他在大明的基本盘了。
京师水师一万五千人人数虽然多,兵权也还在他手里,但陈堪很清楚,将来大海之上的事情,朱棣多半还是要交给郑和去处理。
没法子,陈堪与朱棣虽然是翁婿,但郑和与朱棣却是主仆。
翁婿与主仆,朱棣更信任谁,显而易见。
更何况,陈堪要是没猜错的话,朱棣迁都北京应该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等辽东安定下来,朱棣百分百迁都。
皱眉沉思片刻,陈堪忽然抬起头问道:“老师觉得,学生该怎么办?”
方孝孺一愣,随即不由得哑然失笑。
“小滑头,为师在问你,你倒反问起为师来了。”
两人说话没有背着道衍,但道衍还是很自觉的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桌饭菜之上。
人家师徒俩商量怎么培植势力的问题,她一个方外之人,还是不要插嘴为好。
方孝孺沉吟片刻,忽然笑道:“把你那假子放去北京,你觉得如何?”
方孝孺口中的假子,自然便是花时了。
不过,陈堪却并未第一时间点头同意。
理论上来说,方孝孺的建议自然是最合理的,但陈堪心中仍然有些疑虑。
倒不是不信任花时,也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他的年纪太小了。
十三岁的年纪,虽说在大明已经可以成为一家人的顶梁柱,但在陈堪的心里,他永远是那个六岁时便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屁孩。
况且,北京那五千人都是真正的骄兵悍将。
虽说其中方胥和周石肯定是不管陈堪怎么安排,他们都会全心全意的忠于陈堪。
但程风那厮,除非自己亲自到他面前,否则他肯定不会服气任何人。
而花时本就是儒雅性子,未必能压得住那群骄兵悍将。
还有红娘等人,他们虽然服气云娘,但未必会服气花时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见陈堪沉默不语,方孝孺也不催促。
他是陈堪的老师,给他指出明路是应该的,但这条路陈堪去不去走,那就不是他应该干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