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看着村口停着的一排排运粮车,却不见司马懿和张任的身影。
他只得忍住恶心,继续向着漆垣县内走去。
这县不大,与其说是县,倒不如说是附近的村落聚集在了一块儿,不然岂会连个土墙都没有?
村中较大的一点的屋子都还有这欲灭未灭的火星,这些屋子旁,刘辩才看到了代表汉军的红色军装。
“陛…陛下。”
刘辩的亲军,几乎人人都认识刘辩,一位兵士略带哭腔地拱手喊道。
刘辩摆了摆手,让他继续灭火。
可这屋子无论从井中取出多少水去浇,都会回以一股黝黑的浓烟,“这屋子里有人?”
刘辩看着从眼角渗出的黑中带着鲜红的水渍,不禁问道。
那士兵只是点了点头,又开始继续浇水。
刘辩抽出腰间天子剑,挑开了只身半截木头的房门,阳光的余晖落入房屋的一角,一具焦黑的尸体正抱着一块幼小的焦炭。
那焦炭的内侧,依稀可见粉色的血肉。
“畜生!可焦尸怎会流血呢?”
刘辩带着疑问,跑到了井边,抬眼一看,井里哪还是水?完全是被尸体流出的血液灌满的血井!
他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却始终未发一言。
刘辩立刻命令手下亲军整理漆垣县,从新开井取水,将所有尸体取出,蹲在村口,以防瘟疫。
他独自迈步与房屋之间,终于看见了司马懿与张任的身影。
“陛下!”
司马懿此刻全身湿透,脸上和身上全是燃烧时产生的飞灰,张任亦是如此。
“可…可有活口?”
刘辩刚问出此话,便自觉好笑地摇了摇头。
司马懿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漆垣县中心的一块区域,那里中心区域漆黑,周遭则是白骨堆积的类似祭坛一般的矮墙。
刘辩顺着放心,走了过去,直觉得地上油腻不堪,似有一层油脂浸透了土地似的,走到近处他这才看见,那堆白骨的顶上,堆放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骨!
那些头骨都不大,应该是小孩和女人的头骨,但不想,他们一定都是大汉的子民,这几年虽然天灾稍退,但除了司隶、益州、扬州,其余州郡的皆是受灾严重还未缓过来。
如此荒年,人便是两脚羊,别说是并州了,就连青、徐、兖这三州的黄巾余孽,也有吃人的现象发生。
刘辩看完这些,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狂跳不止,一口气顶住了天灵,欲泻又止,差点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还好张任眼疾手快,一把便将刘辩扶住,“陛下,此处如何处理。”
“处理?为什么要处理?你去叫全军将士都来,叫史官也来!都给朕看!用心看!围着看!这就是为什么,当年武帝情愿穷兵黩武,也要将匈奴毁灭!”
“传令!传令!!大军中有擅画技者,将此地景象绘成画卷,送回京城,让那帮世家大臣看看!什么是匈奴,什么是异族!”
刘辩抽出天子剑高声喊道。
正当刘辩恨得目眦欲裂之时,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却从那被少了一半的粮仓之中传来。
刘辩三人互视了一眼,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后,立刻带人疯了似的奔向了粮仓。
原来当地居民已经习惯了被异族劫掠,索性在建造粮仓时会再造一个暗仓,这暗仓的入口便堆满粮食,这样匈奴拿出粮食开始大餐时,便不会再深究县中的人口。
刘辩急忙命人打开暗仓,这里的暗仓高度不高,只能容下蹲着的妇人与孩童,但刘辩却惊喜地发现这暗仓挖得很深。
火把照出的微光中,刘辩能较为清晰地看见暗仓深处蜷缩着的妇人与娃娃们。
“别怕,我们是汉军。”
司马懿刚想靠近,为首的妇人竟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可那匕首不是指着司马懿的,而是指着自己的。
“退出去,朕已经下令聚集饥民了,等饥民到了,让他们来吧。”
刘辩叹了口气,这群人已经对身穿铠甲手持刀枪的人有了生理上的恐惧,不可能再相信他们的。
刘辩下令专人在粮仓看守,随后同大军一起开始挖井取水,而那旧井之中的尸体虽然已被全部搬出,但那血水似是总也流不尽似的,不管如何清理,都会泛起一抹红光。
刘辩索性下令封禁井,亲自在井口写上了泣血两字。
张辽、赵云、张绣三将,此刻乘着最后一缕阳光,进入了漆垣县中,原本胜利的喜悦,当即被村口堆积如山的尸体击得粉碎,每一个进入县城的汉军,皆是低头不忍去看。
张辽本就是雁门郡人,深知并州汉家百姓之苦,见此人间惨状,这位猛汉不禁落下泪来。
张辽一哭,身后士兵也开始低声抽泣,谁家无子?谁家无父母兄弟?谁家没有如花似玉的姐妹?
刘辩心中郁结,不禁想起了一首诗。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此诗一经刘辩念出,立刻得到了全军的响应,大家都跟着念了起来。
也许是语言相通,也许是暗仓中的人听到了诗词中的悲怆,竟主动从暗仓之中爬出,刘辩看着几十个稚童,围在几个妇人身边,皆是满面蜡黄,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
“快!前军处漆垣县,后军取水烧火!”
刘辩一声令下,大军开始行动,五千人拼尽了全力,直到深夜才将漆垣县的尸体清空,而锅中的小米羹,此刻也恰好开始冒泡。
要说什么能战胜对生与死的恐惧,那么除了信念之外,唯一的便是饥寒交迫。
凉并两地,日夜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