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盛希平到土产公司的时候就十点半多了,在土产公司光排队卖货就耽误了一个多钟头,胡同里又耽误了一小会儿。
等盛希平跑到客运站,已经十二点多了。这个点儿,盛希平也不敢再去吃啥东西胡乱走。
一则是担心那俩人回头找了帮手来报复,这些人都是地头蛇,闹不好都有背景。
毕竟自己是孤身一人,真出点儿啥事,离家又远,不好办。
二则也是怕时间不够,耽误坐车。
盛希平蹲在客运站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右手一直揣在大衣兜里,手中的刀也没松开,目光始终警惕的盯着客运站大门口。
好在,直到那边喊检票了,也没见到有人追来,盛希平这才松口气,赶紧检票上车。
盛希平找了个里面的座儿,一上车,就用大衣捂着头,靠在座位上睡觉。
旁边的人一瞅这架势,也没人跟盛希平搭茬儿,盛希平就这么闭着眼睛迷瞪了一路。
好在半路上还算太平,没有人拦车劫道啥的,客车一路顺顺当当,回到了松江河。
下车那一刻,盛希平用手摸了摸腰间鼓鼓囊囊的腰包,总算松了口气。
再往后,县里怕是轻易去不得了。草,真特娘的晦气。
眼瞅着快四点,也不知道陈维民那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早晨俩人分开的时候,盛希平嘱咐过陈维民,不管事情办的如何,他们俩还回东林街那个旅社住。
所以盛希平没有先去周家,而是步行回东林街那边。
回到旅社一看,陈维民正躺在大通铺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小民,今天的事儿咋样?办成了没?”
盛希平坐到陈维民身边,轻轻拍了拍陈维民肩膀,问道。
“哥,你回来了?”陈维民一听动静,立刻坐了起来。
“我的事儿估计没那么容易,局里光说是让我回去听信儿。”
陈维民一脸的惆怅,神色落寞,大概讲了下他今天去局里找工作的事。
早上,陈维民按照盛希平的指引,去了赵永胜家,结果进屋一看,还有更早去赵书记解决问题的。
俩中年妇女,已经坐在赵家炕沿上等着了。
估计是赵家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形,一家子谁也没吭声儿,赵永胜招呼了陈维民吃饭,陈维民说他早就吃过了。
吃过早饭后,赵永胜就领着陈维民和那两个中年妇女,一起去了局里。
专门安排了人,了解陈维民他们的需求,做了记录。
“他们说,我的事情不好解决,要往上面反应汇报,还要开会讨论啥的,让我回家等信儿。”陈维民叹了口气。
“那个负责接待我们的杨主任,原本说是要让我去林业局招待所住,我说我要回来等人,他们就安排车把我送回来了。
还给我开了十天的住宿费,说是把来回车费啥的都算在一起,就当是报销了。”
“嗯,来的路上我就跟你说了,这事儿不是一回两回能成的。
第一次来,你哪儿都不熟悉,照着规矩办就是了。
他们让回去听信儿,那就回去等着,也别急,公家的事儿就这样,得开会研究,得往上报。”
盛希平一听点点头,果然跟他猜的差不多。这事儿,不可能一找就成,还有的磨呢。
“你也别着急,最起码你来找,就在局里算是挂上号儿了,不管局里重视不重视,总要给你个答复。
等着过一阵子要是没有信儿,你就再来一趟,到时候该哭就哭、该闹就闹。
脸皮薄不行,你要学着脸皮厚点儿,懂么?”能教的,反正盛希平都教了,有没有用不知道。
“那个,你吃饭了没有?我等会儿要去你嫂子娘家,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啊?”
盛希平看了看,时候不早,该去周家了,昨晚答应好的,再说背筐还在那边呢。
“哥,我不去了,刚才我吃了点儿干粮,不饿。”
陈维民摇摇头,他哪里好意思跟着盛希平去周家蹭饭啊?
“那行吧,我自己过去,你这一天估计也挺累,好好歇着吧。”盛希平点点头,没再多说。
这孩子情绪有些低落,还是让他自己慢慢消化一下吧。
挫折,也是成长必须的经历,别人帮不了什么,只能靠自己。
安慰了陈维民几句,盛希平又转身离开旅社,直奔周家。
周家这头,周明远今早晨上班的时候就给媳妇打了电话,下班后,又去副食店买了肉、熟食等东西,先回家。
王春秀今天不值班,得知姑爷来了,也是早早下班回了家。夫妻俩在厨房一通忙活,弄了六个菜。
对于盛希平的到来,周家夫妻都特别高兴,非常热情的招呼盛希平上炕坐,然后端上饭菜,还拿出来瓶酒。
周明远陪着盛希平,这翁婿俩一边喝酒一边说话聊天。
“哎,对了,我听人家说,今天局里来了个小伙子,是你们前川林场的,说是来找领导解决工作问题。
希平啊,你不会就是陪着小伙子一起来的吧?”喝着喝着酒,周明远忽然想起来这事儿,就随口问了句。
昨晚上盛希平说他是陪着朋友来办事儿,今天局里就有人去找,这也太巧了。
“嗯呢,爸,我就是陪着他下来的。”盛希平也没藏着瞒着,直接点头承认了。
“那孩子姓陈,以前咱家住老房的时候,是东西院邻居。
小民挺有才的,你别看他没了右手,左手写字可漂亮呢,还能写诗、画画,还会唱歌。
我跟青岚结婚的时候,门上贴的对联,就是他写的。”
盛希平一边儿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串钥匙,然后从钥匙里头扒拉出自己的手戳来。
“爸,你看,这是那孩子刻的手戳,技术多好啊,字儿也漂亮。
就这本事,那些身体健康的也未必能比得过他,就是可惜了。”
陈维民没去局里找之前,盛希平啥话也没跟丈人这头提,就怕周明远为难。
这会儿周明远主动问起来,盛希平也没必要藏着瞒着,该说的就说。
周明远要是觉得能帮一把,等开会讨论的时候,多说句有利的话,这事儿指不定就有转机。
要是周明远觉得帮不上啥,那也没办法。
周明远接过去手戳,就着灯光一看,“哎呦,还别说啊,这手戳刻的是真不孬。
照你这么说,其实这孩子进工会当个干事啥的,挺适合啊。”
周明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要是局里开会讨论的时候,我尽量帮着说两句。
哪怕不是正式职工,先干个临时工呢?是吧?”
“嗯呢,爸说的在理,临时工也行啊,最起码能挣钱养活自己。
他都那么大了,不能还靠爹妈养活,关键是,爹妈不能养他一辈子。
咋地也的有个工作,不求别的,混口饭吃养活自己也行啊。”盛希平闻言,心头一喜。
真要是能给个临时工的名额,那也挺不错了,多少正式职工不都是从临时工转正的么?
这事儿,本来就不能急,一步一步慢慢来呗。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跟老赵他们通个气儿,但凡政策上能照顾的,尽量照顾。”
周明远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了。
不冲着别人,就冲着自家姑爷,好歹也要帮一把。
“哎呦,那莪可得替小民,谢谢爸了。
不瞒爸说,昨天我来,根本没敢提,就怕这事儿不好办,给你添麻烦。
我去赵大爷家里,也一句没敢说呢。”
盛希平赶紧给周明远倒满了酒,然后端起酒杯,跟老丈人碰了个。
“嗯,你没说是对的,这事儿就不该你先挑头。
他自己的工作,自己不出面去找,别人帮着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先去找了,咱再从旁边推一把,旁人挑不出毛病来。”
周明远对姑爷这谨慎的做法,表示很满意。
这要是搁以前,周明远还在机修厂当工程师的时候,估计他也想不到这么周全。
调到机关之后,周明远也算是学了不少的东西,有些事儿,真得讲究点儿方式方法。
爷俩碰了下杯子,各自抿了口酒,然后周明远招呼着姑爷子多吃菜。
俩人边说边聊,周明远又问起来盛希平去县里的事,倒不是打听卖了多少钱,主要就是关心一下。
当着丈人、丈母娘,盛希平哪能说他遇上打劫的了?他还捅了对方一刀?那还不把这两口子吓够呛?
所以盛希平就轻描淡写的说了下,一切都挺顺利,土产公司的那个主任跟他熟悉,东西给的价钱都挺合理啥的。
周明远听了,挺高兴,“那天我和你妈还议论这事儿呢。
我俩都说,保卫科也挺好的,工作清闲,正好能顾家。
一线工队是挣钱,可大冬天在山上趟雪窝子、呛冷风,再好的体格也经不住这么造。
有本事的人啊,不管在什么岗位上,都能挣着钱养家糊口。”
周明远夫妻,对盛希平那是一百个满意,再者,他们只是丈人丈母娘,不好太过干涉姑爷的生活。
人家乐意干啥就干啥呗,反正都是正式工人,工资也差不了太多。
只要有本事,不管哪个岗位上,都能出息。
翁婿俩越聊越对撇儿,这酒也就越喝越敞亮,不知不觉,一瓶酒让俩人喝了大半。
盛希平一看,这样不行啊,他等会儿还得回东林街那头呢,这要是喝的醉么洋腔找不着北,多丢人?
再说了,他兜里还揣着那么多钱呢,万一再出点儿岔子可怎么办?
“爸,咱俩就杯中酒了,多吃菜。
我一会儿还得回东林街那边,小民自己在那头,我不太放心。
再说,我今天去县里,卖了不少钱,都在身上带着呢,太晚了回去怕是不安全。
我听小民说,局里给找了车,明天早晨我俩直接从那边坐车就回林场了。”
周明远还要给盛希平倒酒呢,被盛希平拦下了。
“过一阵子,青岚该放寒假了,今年我不在山上干活,时间也自由。
到时候我请几天假,跟青岚两个抱着新华回来,多住几天。”
“啊?你一会儿还要走啊?我还以为你今晚上就在家里住了呢。
你看看,好不容易下来一趟,都没搁家里住一宿。
这传出去,人家不得说我这丈人小气啊,姑爷子来了,都不留下来住两天?”
周明远喝得有点儿多,但是还没醉,他挺稀罕盛希平的。
难得见一回就觉得有好多话要跟盛希平唠,没唠够。
“要我说,哪里也没有咱家安全,今晚上你就搁咱家住下,明天一早,让青越送你去东林街就行了。
大晚上的还往外跑啥?你就搁咱家,该吃吃该睡睡,我们也能放心。
要不这样,老三,你去东林街,把你姐夫那朋友接过来,让他也来咱家住。”
坐在一边儿正吃饭的周青越听见这话,顿时噎了下,好么,这姑爷一来,儿子就不是亲的了。
大晚上了,指使人去干活,得亏他爹想得出来。
“对,对,姐夫,你要是真不放心你那朋友,我就骑自行车过去,把人带回来。”
心里咋嘀咕,面上不能露出来,周青越赶紧点头,附和他爸的话。
“就是啊,希平,你爸说的在理。
旅社里鱼龙混杂不知道都住的啥人,要我说你不如住家里。
明天早晨吃了饭,你再去东林街就行。”王春秀那边也劝。
盛希平一个人,哪能说得过人家三口?丈人丈母娘盛情挽留,盛希平也不好再说要走了。
“那也行,就听爸妈安排,不过,这酒咱不能再喝了,不能耽误了明早晨坐车。”
主要是周明远岁数大了,小酌怡情,醉酒伤身,盛希平不好明说,只能拐个弯儿。
“好,都听你的,咱就杯中酒了。”
周明远忙点头答应。只要姑爷子留下来就行,喝不喝的无所谓。
于是,俩人把杯子里剩下那点儿酒喝了,然后又吃了点儿菜,这顿饭算是完事儿。
之后王春秀去收拾桌子,周青越去沏了壶茶,周明远跟盛希平俩人就坐在炕头上,喝着茶水闲聊天。
晚间,盛希平住在了西屋,周家三口住东屋。
盛希平白天跑了趟县里,来回坐车好几个小时,其实也挺累,正好喝点儿酒,躺下没多会儿就睡熟了。
四号早晨五点,王春秀就起来做饭了,六点把家里人都叫起来洗漱吃饭。
吃过了早饭,周明远打发小儿子,骑车送盛希平去东林街。
另一头,陈维民昨晚上没等到盛希平回旅社,也猜出来这是留在周家了。
早晨他自己去吃了点儿东西,回来收拾好等着。
俩人碰面,把旅社的钱结了,然后步行去森铁。
那边,局里去林场办事的摩托卡正等着呢,陈维民一到,人家就认出来了,连忙让他们上车。
然后司机发动车子,拉着一车的人,往林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