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
青龙五号中,萧恩歪倒在了座位上,竟然堂而皇之地睡着了,而他的折叠大镰刀就随意地放在旁边,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提防。
除了坐标之外,他在睡着之前没来得及再给出任何有用信息,无奈之下,屈平和霍遥这两个队伍中仅有的来过河谷地带的人,都凑到了驾驶室,帮着燕然分析路线。
胡边月看了看旁边聚精会神地摆弄着药箱的妹妹,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岑寅,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们兄妹两个。
“抱歉。”岑寅突然说道。
胡边月一怔,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岑寅的意思。
“要不是我父亲的事情,你也不会被牵扯进这么多麻烦里面,”岑寅解释道,“那样的话,也许你的母亲就……”
岑寅没说下去,但胡边月已经明白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结识了以前从没有过的这么多可靠同伴,几乎没有松上几口气;可只要是稍微安静下来一点,他就会想起母亲,想起以前母子三人在7号区生活的日子。
他经常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仿佛再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可以又回到了保障
所里的小房子,他刚刚完成狩猎任务,拿钱买了好吃的回来,推开门时,妹妹已经帮着母亲做好了饭……
他也不止一次地悔恨过,觉得自己当初不该接下钱老板的那单生意。可是,看着母亲饱受病毒的折磨,他早晚都会铤而走险地接一些玩儿命的差事,最终同样是吉凶未卜的结果;况且,不管他认不认识岑寅、钱老板,乞活团也仍有可能抓到他妹妹去做研究。
所以,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胡边月的思绪陷入了回忆之中,同时也留意到,旁边的小茹动作慢下来了。
很显然,妹妹也被岑寅的话触动了,只是知道哥哥要谈重要的事情,所以她正在努力地不表现出任何异常。
……
胡边月并不是很想拿这个话题出来聊天,尤其是当着妹妹的面。他摆了摆手,岔开话题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留在4号区,或者在离开之后跟我们分道扬镳。”
虽然岑寅一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胡边月并不觉得他是什么坏人。
只不过,胡边月会无理由地挺燕然,而燕然现在又无理由地挺屈平,而屈平等于问天等于宋延等于岑寅的杀父凶手,
所以岑寅对问天的态度,就决定了岑寅和眼下这个团体的关系。
因此,胡边月还是保持了基本的戒备。
岑寅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其实,我也这么想过;但是……”
他突然沉默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其他人都没有把注意力放过来,又确认车厢中的通讯已经处于关闭状态,这才说道:“我发现,不管是留在4号区,还是回7号区,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起码,我能确定一点,这大概也是你们最关心的一点——我并不太想替父亲报仇。”
胡边月一愣。
对岑寅来说,能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而且是这种坦诚的话题,实在是太难得了。不知道这家伙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才愿意说这些。
“为什么?”胡边月问道。
“我……我跟你不一样。”岑寅说道,“你和你的妹妹,有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对你们很好的母亲。”
胡边月点头,这是当然的。
岑寅继续说道:“而我突然发现,我所做的一切,其实一直都只是在为一个想象出来的父亲报仇而已。”
胡边月微微皱起眉头,他好像明白了岑寅的意思,可又不太肯定自
己的理解是否准确。
好在岑寅没有打算继续卖关子:“我没见过母亲,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加入问天的,但自从有印象起,他就一直很忙碌;在他离开7号区的时候,留下的财产足够我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可除此之外,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印象。至于他死了,我报仇,这只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而已。”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我了解到问天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把他想简单了,他比我想象得厉害,我竟然第一次开始佩服他了——而这也让我更有动力去报仇了。”
他说的这种心态,与胡边月的确不一样,胡边月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只好默默听着。
“但是,”岑寅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一丝苦笑,“这种佩服的情感,仅仅维持了几个月,就随着宋延留下的录像而崩塌了。”
胡边月沉默了一瞬。
放在新纪元的背景下,人是没有什么正邪立场的,像岑俊这样的利己主义者才是大多数,人和人之间的背叛,是很司空见惯的事情。
所以,一个人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父亲背叛了某个组织而愧疚,想办法从中获利才是永恒的主题。
就算岑寅曾经是个有追求的人,想象出了一个值得钦佩的父亲形象,也很容易因为这个形象的破灭,而迁怒于揭晓真相的问天。
“你不恨问天?”胡边月问道。
……
“说实话,我很羡慕问天。”岑寅回答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愿意为那个想象中的父亲去报仇,因为他和问天的其他人一样,有一个值得奔赴的目标——而我,现在没有了。”
“所以……”
“所以,我想看看问天的人,也看看问天成员拼死保护的人,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那么——”岑寅想了想,然后选择了一个非常不符合新纪元时代的词汇,“高尚。”
这是一个合理的说法,胡边月盯着他看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最起码,岑寅的这番话让他觉得,这个总是冷着脸的黑客是值得信任的。
这就够了。
不过,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问萧恩,自己会不会对宝源不利?”
“其一,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岑寅说道,“总之,我是不太相信的;其二,如果最后我发现宝源名不副实,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