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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怀胎灰鬼
    男为乾,女为坤;男为阳,女为阴。乾坤相融,甘露遍洒,始初沃土发芽;男女欢愉,阴阳和睦,才见身怀六甲。没有阴阳乾坤互通和谐,就不能脱胎出一个人形来。

    可按照冯大璋的说法,村里头的女子,只要是赤龙已经现行的,纷纷大了肚子,实在是奇怪非常。

    眼前这一具尸首,是第一个在这件事上遇害的妇人。她死不瞑目!尸身脸色乌青,口大张,两瞪出了眼眶,确实再没有一丝神采。堂屋里不烧火,温度与外面差不了什么,放了这么一日,两眼干瘪得像是死鱼的眼睛一样。

    不知道是这家穷的原因,还是实在太过匆忙,这妇人身上依旧穿着死时候的那件衣裳。前胸腹部都已经被血给浸透了,呈一种浑浊的暗红色。小腹上有一个开口,确实是自内向外有什么东西破出来的模样。

    不过这尸身上最叫虎子惊异的,还是其上萦绕不散的阴气。虎子出身非同寻常,有一双阴阳眼,不但能见寻常隐匿行踪的精灵鬼怪,甚至对于浓重的阴气,也能视之如有形一样。

    彭先生皱着眉头,问:“阴气可是环绕在胎宫之中?”

    虎子仔细观瞧了一番,缓缓回话:“没错,这阴气就是从伤口里蔓延出来的。如果真的像冯大璋说得那样,这鬼物是从胎宫之中破体而出,那么可以想见,这阴气必然是积蓄在此的。”

    “好啦,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彭先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话惹得虎子疑惑,于是问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彭先生微微一笑:“你不是猜想,这村子里那些妇人们怀上的都是鬼胎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并非如此。鬼胎之贪婪,难以言说。真正的鬼胎,一定会掠走所有的先胎阴气,一定会摄取生身母的血肉元阳。你看这妇人死状虽惨,但是血肉没有枯槁如柴,而胎宫之中还有阴气散出来,也就是说害死他的并非鬼胎。”

    虎子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大舒服。他就是一具鬼胎成人的,彭先生说鬼胎,说得可不就是他吗?

    彭先生没在意虎子心绪上的变化,反而是吩咐道:“把她的衣服解开,咱们仔细看看创口,我倒是要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所为!”

    虎子伸手去解女尸衣服的扣子,伸手一拉,停住了:“爹,冻上了。”

    原来,数九寒天里,出了这么多的血,那女尸的衣服已然和皮肉冻在了一起。彭先生也是俯下身看了看,而后说:“你去向主家讨些热水,化一化,把衣服和皮肉分开,小心一些,切不要伤了死者。”

    于是乎先是坐了水,又是化了冻,冬日里日头短,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彭先生虎子提了灯,连夜查验。

    把女尸的上衣脱下来,这伤口也就看得一清二楚了。这创口约莫有拳头大小皮肉都向外翻卷着。借着烛火细瞧,内中确实是胎宫无疑。只不过胎宫壁上的肉呈现出了一种不自然的黑色,伸手摸过去,也不似血肉的触感,微微一用力,便是掉下了一些渣滓来。

    彭先生抿着手指头上的黑灰,神情严肃。虎子也是好奇:“爹,这玩意儿我在书上也没见着过。您认识这种东西吗?”

    彭先生没先回话,而是把它凑到了自己尖下面闻了一闻,再而递到了虎子面前,说:“闻闻。”

    虎子皱了皱眉头,凑过去这么一嗅,只觉得腥臭难当,一股寒意自鼻尖直冲天灵盖。咳了两声,不觉骂道:“怎么有股烂肉味儿?”

    要知道这可是冬日,关外之地即使是过完了年,也要好久才能回暖。昨日里才死的人,怎么可能自内中就已经腐烂得透了?而且这个味道是包在这些胎壁上的黑灰里面,不散出来,不凑得进了,根本闻不到。

    彭先生没做解释,反而是问:“虎子?这尸首还有救吗?”

    这话听起来就是那么混账,有问死人有救没救的吗?有!彭先生不是问这人还能不能救的活,而是问虎子这尸首还能不能保住。很多邪祟入体之事,到最后草草下葬的,多发尸变。归根结底就在于邪气入体没有清除出去,阴气邪气秽气积蓄在尸身之中,发生了某些变化。好运气一点的,随着肉烂自然消散了,若是不好命,很容易滋生出僵尸一类的东西来。

    虎子伸手摸了摸这女尸的肚子,又看了看尸首的脖颈前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能火葬了,尸首一定是保不住的。”

    彭先生面色阴沉,道:“哼!这些宵小之辈当真以为我好欺负了,一个接着一个,纷纷跑来昌图府作乱,眼见着是我不出手,当真以为我是欺世盗名之徒!”

    虎子神色一肃,他从彭先生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味:“您是说这件事并非是妖邪作乱?”

    彭先生点了点头:“这是人为!有人养灰鬼!”

    虎子仔细思索,也不记得彭先生跟自己讲过这灰鬼是什么东西,于是问:“爹,什么是‘灰鬼’?”

    彭先生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种事也属正常,本就不是什么天生地养的邪祟,少有人记载。更何况这事情是咱们鬼家门的家丑,我也未曾对你说。”

    简简单单两句话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虎子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单就“啊”了一声,没能说出一句整话来。

    彭先生叹了口气,说:“此事咱们容后再说,你只需要知道养灰鬼的法子是咱们门开山老祖发明的就可以了。不过此法有伤天和,实在是过于龌龊,传了几代之后便被列为了本门禁术,只留下来了破解之法,没有传承施咒的具体手段。”

    虎子愣生生点头,而后问:“也就是说,您能破解这个。”

    “呵,”彭先生眉毛都连在一起了,怪笑一声,“待我找到这偷师小贼,我要抽筋扒皮!”

    江湖行里有句话,叫做“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哪一门祖上研究出来的本事,那是子孙后辈学来吃饭的,拿来修行的。哪怕是鬼家门舍弃不用的邪法禁术,叫一个外支旁人拿去了这就是不共戴天的死仇。要么你这个外支旁人名正言顺地拜入我家门下,要么上我们来叩头谢罪废去一身本领,除此之外,不死不休。

    更何况,这人用鬼家门的秘法戕害人命荼毒无辜,为天地所不容,这样一个祸害,也怨不得彭先生恨得咬牙切齿。

    吕家是一个小门小户土泥胚的房子,不过是一个堂屋一间卧室,声音根本隔不住。彭先生这么一喊,屋里的两个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一起走了出来。

    那冯大璋看尸体还在地上横着,去了上身的衣物,血淋淋的创口显露无疑,吓得“哎呦”一叫,哆嗦着?捂上了眼睛,嘴里还念叨着:“吕家嫂子啊!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倒是那原本哭哭啼啼没精打采的吕篾匠,俩眼都充了血,扫了一眼地上的女生,转头看着彭先生,说:“两位先生,你刚才说的话,我在屋里听着一点儿。你们说我媳妇是让人害死的?”

    彭先生抿了俩下嘴唇,说:“不错,尊夫人确实是遭奸人所害。不单是尊夫人,我敢断言村子里上下五十多户人家里所有在这一段时日大了肚子的,都是怀上了灰鬼,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冯大璋都听傻了:“啊?我们得罪什么人啦?我这也……哎呦俺的娘啊!一定是孙老六欠地主老爷家租子,裴老爷发了狠要找人报复我们!哎呀俺的娘哎……”

    虎子皱了皱眉,一咂舌头,打鼻孔里蹦出两个字来:“德行。”

    吕篾匠则是不一样,干干瘦瘦一个汉子,此时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要是那个罪魁祸首现在就站在他面前,这个篾匠能上去把他活吃了。吕篾匠一梗脖子:“两位先生,什么也不说了,只要能为我媳妇儿报仇,您让我干什么都成!别的我也不会,但是庄稼出身啊,力气还是有的,我这百多斤扔您手上,您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虎子乐了,跟着劝:“这位吕大爷,您先缓一口气儿。咱不是还没找见人么?这种事情交给我和我爹就好,您还是要爱惜身子。虽然尊夫人已经辞世,可您不是还有儿女呢吗?”

    “没了!”哪成想,这位吕篾匠根本没领情,一抖手,“我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儿子上盛京拜师学艺唱大鼓去了,有师父养活着。我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光棍!您二位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这是血气上涌怒火积胸,你和他说什么都不好使,一门心思只想着报仇。就和当初刚到鬼家门的赵善坤一样。

    彭先生倒是微微一笑,问:“你所言当真?”

    吕篾匠点点头:“彭先生,别看我没什么学问,我也知道什么叫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啊!”彭先生一拍手,“你明天去给我找点糯米、黄酒、雄鸡血、生鸭蛋来。”

    “您要这个干什么?”冯大璋问道,“这……你想吃什么还用得着您自己动手吗?我们就给您张罗了。”

    “呵呵,这可不是买来吃的。”彭先生伸手一指地上的女尸,“你要是不想你媳妇儿也变成这个样子,就得照我的交代把东西备至齐全了,咱们杀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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