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从过往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中吸取到任何教训。”邬瑶听完这个故事轻轻摇了摇头。
“再后来呢?祂是什么时候开始暴露本性的?林妙娘……又是什么时候回到这个村子里的?”
老妪低垂着头,沉默了良久。
“我早就该明白的,放心不下这个村子的从来都不是菩萨,而是她。”她沉沉地叹了口气,突然道。
“自那天我在神像前祷告后不久,我就隐约能够感觉到,她回来了。”
“我知道,她还是放心不下这个村子。尽管,如今她又一次地被众人所背弃,可她终究还是不忍心袖手旁观。”
“那个伪佛的力量非常强大而且古怪,哪怕是妙娘也无法和他正面抗衡,只能于夜里在村中游荡,试图唤醒了一些还有救的村民。”
“我不该将她又卷入这场争端之中的。”老妪闭了闭眼,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懊悔。
“她本就该为神的,哪怕无人为她立庙,她也是早已蕴养神格。”
“她死后,村民要为她立庙,需要迁坟。我替她重新殓尸时,看见了她的尸骨,晶莹剔透,就像上好的玉石一般……”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邬瑶却脸色一变。
的确,在晋代干宝写成的《搜神记》里有这么一句话——“骨清,死当为神。”
难怪不得,林妙娘会得到地藏王菩萨的青眼相待。因为她生来就有仙人骨相,而她一生行善积德,死后本就应有神格的。
这也就意味着……
“她本来可以不必理会村子里后来这些事情的,是我,是我又把她卷了进来……”
“她心里怕是也怨我,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愿意与我相见……就连梦,都不愿入我的。”
她说着,泪水簌簌地抖落下来,滴在了地面上,晕开点点泪渍。
“也许,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邬瑶突然道。
啜泣声微微一滞,老妪抬起头看向了邬瑶,等待着她的下文。
“且不说她是夜游神,唯有夜里方可以本体现身。而这村子里禁制颇多,背后的伪佛对她的神格和村子里的香火虎视眈眈,她必定是无法自由离开的。”
“而且你忘了吗?她死前都捂住你的眼睛,怕你看到她那因蛊毒折磨而可怖的面容。化身夜游神后,她依旧只能以那副面容游走于世间,又怎会愿意以此模样来见你?”
老妪的神情一顿,下一刻,却是泣不成声。
邬瑶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宣泄完情绪后,逐渐平稳下来。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邬瑶,“你是第一个违反了这么多规则还没有被祂处理掉的人。”
“而且,菩萨也说,你能真正地终结这一切。”
“哦?”邬瑶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祂不是不愿再插手这村子里的事务了吗?那为何,现在又要这样说呢?”邬瑶反问。
老妪听出了邬瑶话里的讥诮,但也不恼,平静地向她解释:“不插手此事并非菩萨本意,而是因为这灾祸是村民们自己招来的,祂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况且,这祸端也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村子里,你们三人、之前的那个民俗学家丘辉……还有更多无辜被卷入村中的人,山顶那东西的胃口在变大,需要有人遏制祂的行为。”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老妪默了默,将计划娓娓道来。
……
等到一切都部署完毕以后,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夜幕越发深沉了些,邬瑶起身就要朝外离开。而老妪也提着灯默默地跟了上去,二人默契地都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快要走出地藏庵的时候,邬瑶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老妪,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我之前看到你抄的地藏十轮经了,落款是林风无,你怎么又想起来给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
老妪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良久,似是一声叹息。
她回过头,看着身后半隐没于夜色里的地藏庵,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夜半逃家之时误入其中的光景。
彼时,地藏庵还是香火鼎盛的模样,即使是半夜,香火也未曾断绝。
她突然苦笑了起来。
凤梧,风无。
“幸得贵人赐薄名,自认在这地藏庵安身乃是良禽择好木,可惜世事无常,此处破败无人知晓,思来想去,只觉得如今世事都勘破,唯余秋风伴我行。”
“是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的声音很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而其中蕴含的怅然却是久久不散。
……
第二天清早,林净秋便从家中匆匆而出,朝着招待所赶去。等她到达招待所门口的时候,发现那三人竟然已经等在了门口。
村子里的货车走得早,且前座只有两个位置,这意味着邬瑶三人只能呆在车的货箱里,多少有点被拐卖以后拉猪仔的感觉了。
车厢里空荡荡的,也还算干净,三人默契地都没有开口,气氛倒是意外地有些压抑。
林净秋在关上车厢门前还颇为担心地看着他们,而原本一直低着头的邬瑶,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她,黑漆漆的瞳孔里似乎闪动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
林净秋的心中忽地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情绪,也许……她真的有办法?
“咣——”箱门合上,内里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车厢里静悄悄的,往日里话唠的陆无相今日也极其反常地一言不发。
气氛显得格外沉寂压抑。
车身微微晃了晃,看起来应该是发车了。车子朝前行驶着,车厢内倒是不怎么安稳,不过还是要比来时那辆濒临散架的大巴车强点。
一切似乎就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