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将军,话虽如此.."
"但无诏兴兵,终究是我等身为臣子的大忌呐.."
沉默半晌,三边总督武之望怅然若失的声音于官厅中响起,令得尤世禄及虎大威二人脸色愈发难看的同时,也使得官厅中本是剑拔弩张的局势缓解了不少。
瞧得出来,三边总督武之望并非察觉不到陕西愈发诡谲的局势,只是碍于天子迟迟没有旨意下达,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总督大人.."
闻言,尤世禄脸上的急切之色更甚,这陕西延安府距离京师三千里不止,即便是太平年景,交通也颇为不便,遑论是大乱将起的今天?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事事都要等到中枢旨意下达,只怕陕西的局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了。
"总督大人,陕西粮价与日俱增,料想军中也没有太多存粮了吧.."
正当尤世禄打算据理力争的时候,一旁的虎大威便是伸手将其拦下,转而在武之望惊愕的眼神中,斩钉截铁的说道。
"呃.."
轻而易举被人戳中心事,本就六神无主的武之望愈发惊疑不定,枯瘦的脸颊变颜变色,呼吸也是为之急促起来。
作为代天巡狩的三边总督,其最大的职责便是保证帝国边陲的稳定,其中保证军镇士卒的稳定更是重中之重。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虽然前半生不曾染指行伍之事,但也知晓令麾下士卒"吃饱饭"的重要性。
故而这两年,他近乎将全部的精力皆是放在了改善军户士卒的待遇之上,虽然仍是避免不了军中将校层层克扣的贪腐行为,但至少不会有"饿兵"出现。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约莫从两个月前开始,陕西的粮价便是与日俱增,并且高居不下。
更令武之望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就连自南直隶押解而来的"粮草"也是越来越少,导致如今固原镇中的存粮甚至已是不足大军半月的开销。
但如此"绝密",除了自己及寥寥几名心腹之外,就连各镇拥兵自重的总兵都不清楚,面前这位已然去职还乡多时的武将,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见武之望如此反应,虎大威心中便是一沉,竟然真的被他"一句成谶",这陕西民乱愈演愈烈的背后,果然有魑魅魍魉在背后浑水摸鱼。
"总督大人,据卑职所了解.."
"朝廷早已将互相推诿的延绥巡抚岳和声及陕西巡抚胡廷宴就地免职,并且擢升督粮参政洪承畴为新任陕西巡抚,并派遣巡按御史陈奇喻巡按西安府。"
"如此种种之下,南直隶那边不上赶着押送粮草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弄虚作假,刻意减少粮草的供应.."
"总督大人,不觉得这里面有些猫腻吗。"
呼!
言罢,偌大的官厅中就好似刮起了一阵狂风一般,三边总督武之望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身前的武将,本就急促的呼吸声愈发粗重。
如若没有身前武将的提醒,他只是下意识的将此等"乱象"归咎于陕西民乱,导致南直隶那边也是军心不稳,粮草也无法及时送达。
但眼下若是顺着虎大威的意思往下深想,只怕此事没有这般简单呐,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呐。
通过减少大军粮草供应,令自己进退两难,不敢随意出兵,好细腻的心思!
"总督大人,这王嘉胤于陕西延安府蛰伏许久,一向对官兵敬而远之,眼下却是突然自立为王,并且围困延安府城,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虎大威便是目光一沉,斩钉截铁的朝着眼前的文官说道。
"乱臣贼子!"
沉默半晌,三边总督武之望终是止住了急促的呼吸,下意识的看向南方,咬牙切齿的说道。
此时此刻,他如何意识不到陕西种种怪像的背后怕是与南直隶的达官显贵们脱不开关系。
放眼整个南直隶,也唯有那些曾经权倾朝野,但却黯然离京的"东林君子"及世袭罔替的南京勋贵们方才拥有如此能力。
毕竟东林大佬李三才曾经把持漕运总督一职十余年,接任的李养正也曾与东林"态度暧昧",以这些人的手段和影响力,想要在漕运上做些小动作,再简单不过。
甚至武之望都能想到这些人的手段,南直隶距陕西千里不止,这一路上有些许漕船"沉没"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什么大事..
电光火石之间,三边总督武之望便是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前因后果,只怕是那些曾经权倾朝野的"东林君子"不甘就此黯淡收场,这才铤而走险。
至于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倘若陕西民乱愈演愈烈,估摸着掌握南京大营三十万兵力的魏国公府便会上书天子,领兵平乱。
届时,于士林中享有莫大影响力的东林君子便可趁着天子威信饱受打击的当口,"顺承民意"入京辅政,于其中出力甚多的南京勋贵们也可继续维系其超然的地位,避免抚宁侯朱国弼,恭顺侯吴汝胤被清算的下场。
"如何破局?"
不多时,三边总督武之望清冷的声音便是于官厅中响起,令得尤世禄及虎大威二人心中为之一喜。
"大人当即刻出兵镇压,粉碎一切尔虞我诈!"
彼此对视了一眼,尤世禄及虎大威二人便是异口同声的说道,魁梧的胸口也是微微起伏着。
"不妥.."
话音刚落,武之望斩钉截铁的声音便是于官厅中响起,迎着二人错愕的眼神,三边总督主动解释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军中已是没有足额的粮草了。"
言罢,武之望的脸上便是涌现了一抹不加掩饰的愤恨之色,这些结党营私的乱臣贼子竟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置陕西乱局于不顾,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