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
因为昨日下了一场小雨的缘故,延安城这座屹立大明西北边陲的城池终是有了些许凉意,微微刮起的小风更是吹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及腥臭。
卯时,天色已是完全大亮,日头高挂的烈阳使得焦黄的黄土地露出了其原本狰狞不堪的面目,站在延安城头向外瞧去,入目尽是污浊狼藉,使人心神不由得一紧。
在过去的几天中,城外叛军刻意中断了对于城外流民百姓的"救济",使得倒伏在地上的尸首随处可见,正在太阳的暴晒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除却这些倒伏在荒野之中的尸首之外,立于流民队伍正中的帐篷附近也悬挂着几十颗双眼圆睁的尸首,早已干涸的血渍吸引着不少飞鸟于空中盘旋,叽叽喳喳的叫声让人烦不胜烦。
漫步在流民百姓的营地之中,气若游丝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侥幸得以幸存的妇孺百姓将身体缩成一个团,眼神麻木的盯着偶尔路过的"青壮"。
"加入义军,我等共谋大事!"
"踏平延安府城,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已然持续多日的呼喊照常于营地中响起,但却没有引来任何回应,毕竟凡是还有少许气力的,早就在意识到局势有些不对的时候,趁着夜色溜之大吉了;妄图"浑水摸鱼"的青壮也已然被"义军"收入麾下,只剩下营地这群早已麻木的妇孺老幼,默默等候着死亡的倒计时。
越过这群乱哄哄流民百姓所在的营地,约莫一里左右的空地之上,早已有模有样的搭建起一座营地,周围还有不少面色凶狠的汉子来回梭巡,虽然瞧上去也不算孔武有力,甚至可以用"单薄"来形容,但精气神却是不错,与不远处的流民百姓形成强烈对比。
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营地之中突然传来了令所有人为之狂热的饭菜味,但包括营地之中的青壮在内,却是无人敢趁机生事,只是默默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开饭!"
伴随着一声清澈的锣响及震耳欲聋的咆哮,人影绰绰的营地顿时沸腾了起来,只见得不少汉子都是步履匆匆的朝着营地正中而去。
不多时,便见得一名名手捧着些许吃食的汉子自营地中鱼贯而出,一脸急切的朝着不远处的流民营地而去。
瞧那架势,好似是打算将手中本就本多的吃食分给自己的亲人。
...
周遭发生的一切,均被立于营地正中高台之上的王嘉胤尽收眼底,其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身上还穿着一件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龙袍"。
只不过无论是做工亦或者质地上,这"龙袍"都有些粗糙,更像是戏园子中的戏服。
"时候差不多了.."
沉默半晌,"横天一字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其红润的脸庞上还涌现了一抹深邃,瞧上去像是胜券在握一般。
"大王说的是。"闻言,同样是套着一件"官袍"的丞相王自用便是一脸谄笑的恭维道,眼眸深处也充斥着溢于言表的疯狂,他已是盼望今日多时了。
这段时间,通过各式各样的手段,他已是将营地中的"青壮"尽皆纳入麾下,使得"义军"规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
与身后无边无际的士卒相比,远处瑟瑟发抖的城池是那般的微不足道,给人一种弹指可灭的感觉。
"大王,我总觉得城中官兵有些不太对劲,切勿放松警惕。"
不同于笑容满脸的王嘉胤和王自用君臣二人,高台之上一名身着甲胄的汉子微微皱起了眉头,颇有些犹豫的说道。
他自幼臂力惊人,擅长骑射,长大以后更是以贩马为生,终日里与边镇的士卒们打交道,多少懂些军事。
"荒谬,这都什么时候了,高迎祥你还敢胡言乱语!"
见王嘉胤面露愠色,一旁的王自用便是抢先训斥道,大军已是围困这延安城多日,正是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岂能继续耽搁?
虽然自南方而来的神秘人物向他们保证,陕西边军皆是不会有所动作,但正所谓夜长梦多,在这延安府城外逗留的时间越长,变故越多。
如今大军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自是当果断出击,踏平延安府城,赢得立足之地。
"丞相说的是。"
虽然心中仍有些许不甘,但高迎祥也只得闭上嘴巴,但其眼眸深处却仍充斥着不安和狐疑。
自从他们叛军围城,并且隔断了通讯之后,城中的陕西巡抚竟是没有组织哪怕一次"突围",任由城外的叛军越聚越多,却始终无动于衷。
如此反应,实在是有些诡异。
见身旁的高迎祥服软,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王嘉胤方才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虽然以如今大军的规模来看,高迎祥及其麾下千余名士卒已是不算什么,但终归是一份助力,并且高迎祥平日里态度也算恭谨,与昔日那些拥兵自重的"军阀"大相径庭,所以才容忍至今。
不过料想此战过后,自己于军中的威望便会再上一个台阶,届时莫说身旁的高迎祥,就算南方的豪绅富商,达官显贵也要对自己俯首称臣了吧?
"攻城!"
打定主意的王嘉胤不再犹豫,在一众士卒殷切的眼神中将右手高高举起,随后便是重重放下,其粗狂的声音也是迅速于高台上响起。
"攻城!"
短暂的沉默过后,地动山摇的呼喊声便是于营地中响起,随后便是在整片焦黄土地上为之回荡。
只要踏平眼前的延安府城,他们义军便在陕西拥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届时便能从容不迫的"攻城掠地",积蓄力量。
假以时日,只怕入主中原,改朝换代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轰轰轰!
顷刻间,急促的战鼓声便在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