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依旧不依悟空劝说,只喝道:“一派胡言!
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你便可以心安理得做些龌龊下流勾当了?
我心不欺!
没有我去取经,他们另找别人便是了。
做了错事,即便取来那些经文,我……”
正说之际,八戒却一掌刀砍晕了玄奘,扛起来道:“猴哥,事急从权。
师父做不了的决定便由俺替他做,一切罪名因为而起,便该我来背负。
休要耽搁,速走,速走!”
看悟净急火火朝自己奔来,朱小杰赶忙开口:“沙僧,我可不是你能打晕的!
我哪也不去,我要留这儿睡觉!”
行者也拉住三弟道:“老沙,咱师尊可不是一般人物,他的故事日后再讲与你听。
我们速走便好,他老人家自有分寸。”
沙僧只好对朱小杰深施一礼,便将玄奘绑在马背上,而后拢着三匹马,八戒挑着担,径投西路而去。
没行出去几步,行者便道:“兄弟且先前走,待俺老孙照顾那两童睡他一阵。”
悟净道:“哥哥,他们出言虽然不甚客气,你却也不能伤他性命;
不然,咱可又要添个伤人的孽了。”
行者摆手道:“我晓得,晓得!”
而后悟空又溜回去,悄摸摸来到那童儿睡的房门外。
也不知他念了个什么咒法,掌中便召唤出来两只瞌睡虫儿。
原来这宝物却是他当年在东天门,与增长天王猜枚耍子赢的。
他瞒窗眼儿,将之弹进去,径奔到那两个童子脸上,只见他二人鼾鼾更沉,短时内却再莫想醒。
见事情处理妥当,行者才拽开云步,赶上队伍,顺大路一直西奔。
这一夜马不停蹄人不合眼,磕磕绊绊直行到天晓,三藏方才转醒道:“真弄杀我也!
谁把我打晕的?
站出来!
看骂不死你!”
行者腆着脸凑上前道:“师父啊,我们这也是为了西行大业着想哩。
您莫要埋怨,待此番求得平安,其后任打任罚便是。
如今天色明了,咱们行出去好远。你且在这路旁边树林中将就歇歇,养养精神再走。
倘再要重返险境葬送西行,也唯有再接着睡上几日了。”
长老语塞片刻,才长叹一声,落默下马倚松,权作禅床坐下。
沙僧便歇了担子打盹,八戒也枕着石睡觉。
孙大圣偏有无穷精力,你看他不困不累,自个去跳树扳枝顽耍。四众歇息不题。
却说那镇元大仙自元始宫散会,领众小仙出离兜率,径下瑶天,坠祥云,早来到万寿山五庄观门首。
却只见观门大开,地上干净,大仙笑道:“清风、明月经此前教化,终得悔改了!
尔等也需记着,做事凭心,细节便见好坏。
换到往常时节,他两个顽皮惫懒,即便日高三丈,一样腰也不伸身也不起。
有了此前教训,如今碰到我们不在,他却早早起来开门扫地。”
众小仙俱附和称善。
一众行至殿上,眼前却香火全无,人踪俱寂,哪里有明月、清风身影!
众仙猜道:“难不成是他两个因我们不在,偷拐东西走了?”
大仙挥手道:“岂有此理!
修仙的人,怎敢有这般坏心的事!
他二人虽懒惰刻薄了些,可心却不坏。
我想该是他们昨晚忘了关门就去睡了,今早还未醒来。”
于是众仙来到他二人的房门首看处,他两个果真关着房门,鼾鼾沉睡。
其后有机灵些的在外边打门嚷起,可喊了半天却那叫得起他来?
镇元子大袖一挥,那门便顺势大开。
众仙一拥而入将这货扯下床来,他两个却依旧不醒。
大仙微微一愣,疑道:“好仙童啊!成仙的人,神满再不思睡,却怎么这般困倦?
莫不是有人做弄了他?快取水来。”
一童急取水半盏递与大仙。大仙念动咒语,噀一口水,喷在脸上,随即解了睡魔。
二人方醒,忽睁睛抹抹脸抬头观看。
待朦胧中认出是仙师和仙兄众,慌得清风顿首,明月叩头道:“师父啊!你那故人和尚,愿是伙东来的强盗,十分凶狠!”
大仙笑道:“庶子!我识得金蝉秉性,你俩却还没睡醒么?
莫惊恐,慢慢将遭遇说来。”
清风道:“师父啊,当日别后不久,便有那位大能与东土唐僧,一行五人,并马三匹而来。
弟子不敢违反师命,客气问及来因,要取人参果了奉上。
那大能风骨气度,言说他的那个只留树上,待师父回来再做分说。
唯独唐僧装聋作哑,佯做不知。
我二人依命取了一个果子给他,他却忽然改口硬说那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再三请他却也不吃。
弟子们没有您那延长功效的法门,只好将那果子分吃了。
不期他那手下三个徒弟中,有个姓孙的,是个名唤悟空的行者。
他嘴馋,背着我们又偷去两个果子吃了。
是弟子们气不过,实实的言语责备了几句。他却恼羞成怒,暗自里弄出了下作手段,可谓卑鄙无耻!”
二童子说到此处,止不住腮边落下泪来。
有仙问道:“莫不是那厮打你了?”
明月道:“打我倒还事小,他未动我二人,却把咱门中的人参树给打倒了!”
大仙闻言呵呵一笑,却没什么恼怒,只是缓道:“莫哭!莫哭!
此番留你俩在家,便是让你们知道厉害!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往昔,看在你们逝去爹娘份上,却反被我疼害了!
眼下都是一千岁的认了,做事却一丝长进也没有。
此番磨难可好好想想,以后做事做人如若不改,还有大亏等着!
那姓孙的也与我有些渊源,他是神石幻化而生,极合我地仙一脉。而后求学,起初也走过太乙散仙路径。
他曾一统妖族,大闹天宫,五百年前浩劫的根源便自他起。
如今他既打倒了我家宝树,便横生出因果缘分,可谓塞翁失马矣。
我只问,你二人可还认得那些和尚?”
清风道:“都认得,做梦也忘不掉!”
大仙道:“甚好!既认得,你二人便跟我来找他对质。
众徒弟们,趁空却去弄些刑具出来,等我带他们回来也好吓唬。”
众仙领命四散,却忽有个弟子匆匆跑回来道:“师父,我刚看那客房还睡着个人,怕不是他们留下顶罪的?”
镇元子一奇,忙跟随去看,只见床上四仰八叉躺着朱小杰在那做梦,睡得香哩。
一旁有仙人怒道:“什么东西!师父面前还敢酣睡不拜!”言毕,便挥手打去。
镇元大仙袖中的手颤了一瞬,却忽然笑着开启看戏模式。
只见那法力打在朱小杰身上却似滴水入海,又如灰落沙漠一般,只……没了!
要知道,这出手的可是门内排行老七的师兄。
别看他性情暴躁,可倘真发起狂来,即便是大师兄也一样得小心应付。
这一击未丝毫建功,他便更是暴怒,召唤出本命烈阳飞剑便用尽十二分力气杀去。
烈焰炙烤下,慌得一众赶忙后退施法防护。
镇元子却依旧笑眯眯站着,看自己弟子乱来。
果不其然,那飞剑一击落实便被远远弹飞,床上睡觉之人不说受伤,就连身上凡俗衣服都连划痕也无。
见七徒弟面露惊骇之余,却还碍着面子就要再上。
镇元子方大袖一挥,随手便生出浩瀚劲力,直把座下小七一巴掌轰到窗外池塘。
让他到冰凉寒水中,降火冷静去了。
一众看师父发怒,尽皆低眉顺眼不敢再出声响。
镇元子也不着急,只静静站在门口等着。
待到日上三竿,朱小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忽然看到门口站着一大堆人围观自己睡觉。
他这才打个哈欠,揉着眼睛问道:“镇元子?你可算回来了啊!
这会不去抓悟空,反等在我门口作甚?
那偷果毁树可不是我干的啊!”
镇元子心道:还好不是你干的!倘若是你,那便轮该我哭!
明面上,只见大仙哈哈一笑道:“人道百闻不如一见,又有闻名不如见面。
往昔我总以为自己贯通至理奥妙,哪怕在这三界之中,却也在顶尖之列。
如今见了先生,才再感深深无力。
自我来,你又睡了一个半时辰,我也在门口站了一个半时辰。
期间,我用出全部法力,使探查法一百七十三种,操控术三十二类,干扰术八十四门,却皆如石沉大海,毫无所获。
我不如你,所谓达者为师,末学自当持礼恭候。”
逍遥子挠了挠头道:“你咋不试着喊我一声,叫我起床哩?”
镇元子忙摆手道:“不敢,不敢!不好如此无礼!”
朱小杰吐吐舌头道:“好啦,好啦!
听菩提师兄说你人不错,就是不会管教徒弟。
如今见了,你俩当先生的本事却还真是半斤八两哩。
我是菩提的师弟,你是菩提的好友,我便不愿吧自己当外人,你拿我当外人不?”
大仙听他这么说,方缓下紧绷笑道:“如若不弃,便有话好说,好说!”
朱小杰咧嘴道:“如此便好,那猴子管教不力是我等过失。既是自家兄弟,此番便劳你给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镇元子奇道:“你不求情干预?”
逍遥子摆手:“玉不琢不成器,往后我还指望他干活呢!”
镇元子摸胡须哈哈一笑,随即叮嘱弟子们小心招待自家兄弟。
而后带着明月、清风纵起祥光,赶三藏而去。
大仙不愧是顶尖人物,这祥光顷刻便走出去千余里之遥。
镇元子在云端里向西观看,不见唐僧;及转头向东看时,忽一敷脑门,道句“那厮走得真慢!”才转身又倒赶回九百余里。
原来一行连夜马不停蹄,也只行了一百二十里路,大仙的云头一纵,直赶过他九百余里。
及到上空,明月嚷道:“师父,那路旁树下坐的是唐僧。”
大仙道:“我已见了。你两个在此等候,我下去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