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方人员在酒店住下了。
接下来,他们还会在伦敦待一段时间,继续进行交流,
两国文坛盛事,
说不定还会有大量译作诞生。
英方人员则乘马车离开,各回各家。
陆时、萧伯纳、詹姆斯三人落在最后面,
陆时小声道:“老萧,你觉得,咱们让国王陛下爆多少金币……咳……我的意思是,让王室地产出多少钱合适?”
萧伯纳这方面经验不多。
旁边的詹姆斯说:“这个要看情况。若要一劳永逸,就要像诺奖那样成立基金会,之后用利息支付奖金,这样,先期投入很大,但后续不用再麻烦;还有一种,则是每年拨款。”
表面上看,第一种更合适,
可随着全球经济的繁荣和金融业的发展,大部分经济体每年都会有温和通胀,
钱的购买力是会下降的。
这导致诺贝尔基金会后续也不再吃死利息,转而进行投资。
当然,没有金融机构敢让他们亏钱,
否则发不出奖金,那就搞笑了。
萧伯纳沉吟,
“其实,两者没什么不同。因为王室地产不可能亏损,所以每年拨款也十分稳定。”
正聊着,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陆时想让两人先走,
结果,萧伯纳用一种带着祈求的眼神望过来,小声说道:“陆啊,你刚才说要用英语创作儿童文学,听口气,似乎是已经完成了。所以,我很好奇。”
詹姆斯也连连点头,
“我也是!”
陆时摊手道:“我只是写了个大概,还没有润色。”
两人连连摇头,
“无妨!”×2
异口同声。
陆时对此倒是无所谓,正好让有经验的作家帮自己看稿,遂应承了下来。
三人一齐上马车,赶到在宫殿街的官邸。
萧伯纳和詹姆斯都很猴急,火急火燎地进了二楼书房。
陆时给他们倒上茶,随后拿出稿件。
两人凑上来,
萧伯纳评价道:“《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以人名命名,很符合儿童文学的传统。”
他的心中有一丝欣喜,
单看名字,就能知道这是一部奇幻作品,
且稿件很厚,必然是长篇,
而奇幻+长篇,正是陆时擅长的领域。
说不定能压住《小王子》一头,狠狠地削一削那些法国人的锐气。
两人将标题页放到了旁边,
没想到开头竟然是:
“家住女贞路4号的德思礼夫妇总是得意地说他们是非常规矩的人家……”
奇幻作品用现代背景?
这真的能行吗?
萧伯纳和詹姆斯都懵了。
要知道,之前的奇幻作品都是以中世纪为背景,就连陆时的《霍比特人》、《魔戒》三部曲也是如此。
原因很简单,
动荡源于封建割据带来的战争;
蒙昧源于宗教禁锢人民的思想。
动荡才容易产生剧情的各种推动力,
战乱、复仇、背叛……
而蒙昧则说明了科学的弱势,
因为缺乏科学认知,人们才会充满幻想,相信森林中确实存在一些奇异的生物、梦境中能诞生可怕的恶魔。
现代背景却正好相反,
20世纪初,人类探索的边界都快到南极洲了,实在留不下太多幻想的空间。
这也正是爱手艺大师要把克苏鲁系列首作——《克苏鲁的呼唤》,安排在大洋的原因,
因为在1926年,也就海底(还有南极)还留有一丝神秘和未知了。
萧伯纳用探寻的目光看向陆时,
陆时轻笑,
“请继续看。”
两人听劝地继续。
他们读下来,发现陆时写的简直不是奇幻,而是科幻,
就比如,
德思礼先生在工作的时候,天上有成群的猫头鹰低空飞过。
这十分离谱,
就连孩子都知道,猫头鹰是夜行生物。
幸而陆时的文笔很好,虽然荒诞,但他依靠描写成功地设置了悬念,完完全全地拿住了萧伯纳和詹姆斯的心。
两人完全沉溺进了文章之中,
于是,
他们看到了大难不死的男孩哈利·波特被放在姨妈家门口;
看到了哈利被表哥欺负,之后放出了蛇;
看到了霍格沃茨寄来入学通知;
看到了半巨人海格将哈利带到对角巷;
……
“精彩!”
詹姆斯忍不住赞道:“当真精彩!”
另一边,萧伯纳也长出一口气,
“呼~”
他看向窗外。
夜色已深,
万籁俱寂之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明月悬在半空中,洒下银白色的光芒。
萧伯纳又看了一眼时间,
不知不觉,自己竟然读了三个多小时。
他这时才觉得有一丝疲惫,同时脑袋也有些昏沉,遂走过去开窗,
微风吹拂着面颊,带来一丝丝凉意,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陆时在旁边,
“怎么样?”
萧伯纳没有直接回答,转而看向詹姆斯,
“老詹,你觉得呢?”
詹姆斯酝酿情绪,
良久,他才说:“咱们要不要来第二场?我想再喝点儿。”
或许是“当浮一大白”的感觉上来了。
古今中外的文人骚客,都希望在看到喜欢的作品时能喝上几杯助兴。
陆时想了想,
“我这儿应该有酒。丽塔……公主殿下从宫里弄来了一些。”
说完,他开门叫了一声女仆。
不多时,酒水被端进书房。
詹姆斯看了一眼,不由得嘀咕:“似乎是古拉尼酒庄的密斯卡岱?大概是陛下不喜欢的风味。”
密斯卡岱在近代才开始变火,
在20世纪初,只被认为是乡村酒。
陆时给两人倒酒。
詹姆斯喝了口,满足道:“比想象中更加浓郁。”
一旁的萧伯纳轻笑,
“好了,你酒也喝下肚了,该进行‘文学批评’了吧?”
詹姆斯摇晃酒杯,看着里面的葡萄酒液,
之后,他说:“其实,我读《洛丽塔》的时候就有种感觉,陆在文字的使用上已然炉火纯青。如果他不是中国人,我甚至会怀疑,他在向莎翁进行靠拢。”
陆时:???
“你可别!说我像莎翁,英国人能扒了我的皮。”
詹姆斯说道:“我就是英国人,老萧……好吧,他是爱尔兰裔。总而言之,那些要扒你皮的英国人,不懂。”
他说着,开始翻找稿件,
不多时便指出了其中的一个人名——
Rubeus Hagrid。
鲁伯·海格,半巨人,《哈利·波特》中的重要人物。
萧伯纳不由得好奇,
“这個角色有什么问题吗?”
詹姆斯摇头道:“不是角色有问题,而是这个名字有玄机。‘Hagrid’……我想想……在我的记忆里,应该并不存在这样的姓氏,对吧?”
萧伯纳点头,
“别看我,我是爱尔兰人,两边的传统姓氏也不同。”
詹姆斯白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其实,这个词是俚语。”
俚语是指民间非正式、较口语的语句,
它有一个特点:
地域性。
如果不是做相关语言研究的,或者不是当地人,很难明白俚语的意思。
很多俚语,甚至在牛津词典和科斯林词典都没有记载。
萧伯纳好奇,
“那这个‘Hagrid’是什么意思?”
詹姆斯看向陆时。
陆时说:“一个形容词,大概是说某人度过了糟糕的一晚后所处的那种状态。”
萧伯纳秒懂,
“度过了糟糕的一晚……这不就是喝酒吗?所以是‘宿醉’的意思?”
他又看向第一章,
麦格教授在得知邓布利多校长将重要任务交给海格以后,发表了如下评论: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海格去办——您觉得——明智吗?”
这句话似乎在暗示,海格是个不靠谱的人。
萧伯纳恍然,
“所以,海格是个酒鬼?”
陆时笑道:“这么说就有些严厉了。酒鬼不至于,他只是经常喝醉。”
萧伯纳听得想笑,
这和酒鬼有什么区别?
但是,陆时的语气中透着那种作家对笔下角色独有的温柔,仿佛对海格有极大的耐心,
这说明,海格将来会是一个主要角色,
同时也是正面角色。
詹姆斯继续道:“其实,这个名字还有一层玄机。‘Rubeus’,来源于拉丁语中的‘rebuo’。”
萧伯纳反应过来了,
“Rebuo?Ruby?红色……确实是酒气上脸的颜色。”
所以说,
鲁伯·海格,
这个名字从名到姓,都在透露人物的性格特点。
詹姆斯说:“我夸奖陆正在像莎翁靠拢,就是因为他对英语的运用已经有了创造力。我们都知道,莎翁是从古至今词汇量最高的人,他创造了大量的英语单词。”
萧伯纳吟诵道:“Next day after dawn~”
这句话平平无奇,
翻译过来是:“第二天天一亮。”
然而,作为《亨利五世》第四幕第一场,其中有一个莎翁新造的单词——
dawn(黎明)。
而这个词被广泛使用。
詹姆斯说:“英语的构词法,包括新造词、借词、复合造词……陆虽然没有新造词,但其它构词法都已经可以轻松运用了。从《魔戒》到《洛丽塔》,再到《哈利·波特》,越来越有规律。”
陆时没接茬,
其实,《哈利·波特》里面是有新造词的,
就比如魁地奇比赛中的Quaffle(鬼飞球)。
他说道:“奇幻类作品,因为很多创造出来的概念,造词是不可避免的。”
詹姆斯说:“可是,有规律地造词,就不是一般作家能办到的了。它需要极强的语言学功底。而且,你还懂得俚语,这说明,你对英国文化的了解已经……”
说着,他顿住了。
萧伯纳好奇,
“老詹,伱怎么忽然不吱声了?”
詹姆斯笑着说:“我忽然想到了陆的《是!首相》。能写出那种戏剧的人,当然了解英国文化。”
萧伯纳愣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
他端起酒杯,
“来。”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詹姆斯笑着说:“老萧,对这部,你是什么想法?”
萧伯纳回答:“我跟你的评价也差不多,陆确实在向莎翁靠拢。当然,我不像你这个剑桥的教授,对语言学和构词法所知不多。我这么评价陆,是因为他对生活的观察,已经能和那些传奇作家媲美了。”
陆时听得老脸一红,
“老萧,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莎翁的棺材板好压不住了。”
萧伯纳和詹姆斯第一次听到这种笑话,再次大笑。
两人又各自倒上酒。
萧伯纳举个例子:
“相爱的人,女方为了自由,喝毒药诈死,而男方误以为女方已经死了,遂喝毒药殉情,女方之后也殉情……”
这一段说的是莎翁的名作——《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情。
詹姆斯感慨,
“只有真正了解爱情的人,才能写出这种故事。”
萧伯纳接着道:“而我认为,陆对生活的观察,以及对角色的把控,已经有了类似的深度。”
他翻找稿件,
“老詹,你有没有想过,哈利被寄养在姨妈家,其实是麻烦了姨妈和姨夫?”
詹姆斯愣了愣,
之后,他点了点头,
“那当然。毕竟,姨妈家的经济来源只有姨夫,哈利在被寄养的时候,家中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日子过得虽然不错,但也好得有限。不过,你这么说,不会是想为那对令人厌恶的夫妻洗白吧?”
陆时在旁边听得都沉默了,
“……”
最后,姨妈、姨夫确实是洗白了,
或者说,本来就不能算洗白,因为确实不是恶人,只是没那么善良。
萧伯纳解释道:“《哈利·波特》的这个开头让我想到了《大卫·科波菲尔》。”
那是查尔斯·狄更斯的名作,
主角的童年也不美好。
萧伯纳说:“你知道为什么明明姨妈被强行塞了个孩子,有苦难言,而我们仍会觉得哈利才是更受委屈的那个吗?”
詹姆斯不由得回忆《大卫·科波菲尔》,
良久,他说:“因为哈利是未成年。就像那句话,‘孩子是无辜的’。”
萧伯纳连连点头,
“所以我才说,陆对生活的观察,以及对角色的把控,已经有了接近大师的深度。这些角色,没有一个真正的坏人,但就是能塑造出哈利凄苦的童年。”
詹姆斯摊手,
“不塑造坏人却可以制造冲突,陆的其它作品也有不少运用了此种手法啊。”
萧伯纳笑,
“你可别忘了,《哈利·波特》是儿童文学。”
“啊这……”
詹姆斯无法反驳。
很多儿童文学,都是善的善、恶的恶,以此来教育孩子,进而传递勇敢、诚实等信念。
原因很简单,
儿童缺乏阅历,如果不让善恶泾渭分明,容易被带偏。
就连不是儿童文学的《大卫·科波菲尔》也如此,
主角的后爸是纯粹的混蛋,
后期的反派尤利亚·希普更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所以,《哈利·波特》才难能可贵。
萧伯纳说:“这本书里,或许只有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伏地魔才是大恶人。”
这话算是说对了。
也正因如此,《哈利·波特》的受众才不只有儿童,
因为它写出了人的复杂。
萧伯纳伸了个懒腰,又喝了口酒,说道:“所以,不得不佩服陆啊,连儿童文学都能写得这么有新意。”
他转向陆时,
“所以,说你正在向莎翁靠拢,并不为过。至少,在剧情搭建、人物塑造上,这么说不为过。”
詹姆斯补充道:“在文字的运用上,这么说也不为过。”
陆时无奈,
“你们这么说有点儿过分了。”
结果,他话音刚落,
两人就异口同声:“不过分!一点儿不过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