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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吃不饱
    海忠民离开后,村民都以为这起冲突结束了。

    当然,正面的肢体冲突确实结束了,可更要命的却在后面,他们打起了经济战、舆论战,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才最可怕。

    海老头拿着儿子留下的大把钱财,开始招建筑队重新设计房屋、进购大量建材,场面搞得红红火火,一度引得众村民围观。

    王老汉也不甘示弱,他家一边卖存粮,一边和儿子外出打零工,一边又朝亲戚朋友四处借钱。逢人就他家要建三层楼,就是要压海家一头。

    在海家工地看热闹的村民就笑问:“海伯,王叔要建三层楼,您是咋想的?”

    每每遇到这个问题,海老头都是不屑一笑:“我家两层楼是实打实的在建,他家的三层楼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这话传进了王老汉耳朵眼里,无异于函爆炸。

    “大强,不等了,咱们一边筹钱一边建,乡亲们都看着呢,工程进度决不能停,咱家的房子,也决不能比海家矮一分!”作为家里的权威,王老汉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后来帅的童年,几乎都是在建房中度过的。他一直都梦想着能住进新房,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不用跟爸妈、爷奶挤在西厢房里。

    可房子就是迟迟完不了工,他都念初中了,冬日的夜里,还要听爷奶、爸妈轮番朝尿罐里撒尿的声音。

    他的生活更是窘迫,中午要在学校吃饭,可父亲每只给一元钱的伙食费,身体正处在飞速发育的阶段,他压根儿就吃不饱。

    每次跟家里反映这个问题,父亲就,村里那谁谁谁,人家一也是一块钱,人家怎么就能吃饱?

    爷爷也要跟着补充一句,谁家的孩子给钱多了,总是去网吧上网,好孩子都学坏了。这个口子不能开,要真饿就从家里带干粮。

    初中生已经有了自尊心,带干粮去学校相当于异类。所以帅为了自尊,哪怕饿肚子也不带干粮。

    但生活不能就此下去,得想办法改变眼前的处境才校

    他首先把目标锁定到了舅家表哥身上,他们同在一所中学,表哥念初二,比他大一届。

    大舅、舅妈都在化肥厂上班领工资,所以表哥的生活费相对充裕。每次中午放学,帅就去找表哥蹭饭。

    表哥也大气,很疼爱帅这个可爱的表弟。可没过多久,表哥染上了网瘾,便开始节衣缩食,省下钱来去上网。

    那个年纪,网瘾是大于亲情的,表哥为了省钱开始疏远帅,哪怕帅死皮赖脸跟着,表哥也只点自己那一份。

    有时候看着帅坐在旁边,大口啃干烧饼,表哥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可一想网吧游戏那么好玩儿,最终也只能咬牙跺脚,一声叹息。

    蹭饭这招明显不灵了,但帅又有了一个新的收获。

    寒假考试他得了班里第一名,他也拿到了金灿灿的奖状,拿到了一个铁皮脸盆的一等奖。他追逐四年,终于赶上了海棠的脚步。

    获得了这么大的荣誉,势必要得到嘉奖的。但他清楚自己家没钱,这些年因为盖房,家里穷得叮当响不,还欠了一腚账。

    但大舅家有钱,要是他们知道自己考邻一名,怎么不得赏个百八十的?

    那傍晚他等表哥上完网,就一起去了舅舅家里。

    看着帅金灿灿的奖状,又看着自家儿子两手空空,大舅、舅妈十分干涩地笑着,很敷衍地夸赞了帅两句。

    随后舅妈就抽出了笤帚疙瘩,对着表哥一顿猛捶:“拿不上奖状我忍了,听人你还上网?王八羔子,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那舅家鸡飞狗跳,那表哥上蹿下跳,那舅舅和舅妈混合双打,一直把表哥撵到了大街上。

    帅站在舅家空荡荡的院子里,脸上挂着凝固的笑容,奖状被冷风吹得轻轻摇曳,他等了半时舅舅舅妈都没回家,更没有给他百八十块钱的奖励。

    但他依旧激情不减,虽自家没钱,但要能得到爸妈、爷奶夸奖几句,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他蹬起自行车回了家,可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家里的争吵,他以为隔壁的海爷爷又来闹事了。

    结果竟然是内讧,他从母亲和爷爷的争吵中,听出了事情的缘由。

    母亲在屋里换衣服,爷爷忘记敲门就进去了。

    母亲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便跟爷爷吵了起来。

    这件事爷爷理亏,开始只是默不作声。可母亲着着,就扯到了建房的事情上。

    她数落爷爷穷烧包、瞎折腾,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非要跟人海家比。好好的日子过成了穷鬼,还欠一屁股债,大人孩子跟着穷遭罪。

    这些话击中了爷爷的软肋,也撕碎了爷爷最看重的脸面。

    爷爷就开始跟她吵,母亲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母亲不孝顺,竟然敢这么跟长辈话;又母亲娘家穷,没见过世面、没教养。

    一头是爹、一头是媳妇,王大强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只得抱头痛哭。他看到帅拿来的脸盆里有一张纸,便泪眼模糊把纸拿出来,捂在脸上狠狠捏了把鼻涕、擦了把泪,然后把纸团随手扔到了远处。

    帅都懵了!那可是自己努力一学期,才获得的荣誉啊!

    他也想跟海棠一样,把奖状贴满墙;也想家里来了人,看到奖状后赞扬自己一番;也想成为爸爸妈妈的骄傲,让他们觉得儿子有出息。

    火热的心情如坠冰窟,他忍不住朝爷爷吼了一句:“就是你不对!总想着盖房、盖房,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攀比的!建再高还是个屋框子,连个人都没法住,就是吃饱了撑的!”

    吼完之后,帅突然觉得不对,又赶紧补充道:“我连吃都吃不饱!”

    爷爷愣了,母亲也愣了,倒是王大强起身,朝帅狠狠踹了一脚:“怎么跟你爷爷话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自那开始,帅每次得了奖状,都没有再拿回家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