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庄妍的每句话，都是笑着出来的，特别乐观。

    可进了帅耳朵里，却带着淡淡的悲伤。

    “哎，看你脸都热红了，要不咱去阳台吃吧，我打开窗户吹吹风。”庄妍在厨房里，端着菜笑。

    “你把空调关了，不就行了？”帅觉得，女人考虑问题的思路，都很奇特。

    “我姥姥怕冷！她那屋没有空调，得开着客厅里的。”庄妍很麻利地。

    “你让她住个有空调的房间不行吗？”帅又问。

    “有空调的房间，离厕所远，姥姥进出不方便。你别看就这几步，但对于70多岁的病人来，不好走的，尤其家里没饶时候。”庄妍考虑的特别细致。

    帅张了张嘴，许久才：“你…你真厉害，懂得比我多。”

    庄妍笑盈盈地得意：“都是生活经验嘛。”

    阳台上有个木桌，桌面挺大，但很矮，应该是平日里，坐着喝茶、休闲用的。

    他们把菜端过去，桌子瞬间就摆满了。

    “哎，你喝酒吗？”庄妍从阳台柜里，拿出两个棉坐垫问。

    “啤酒吧，少喝一点还是可以的。”帅知道自己的酒量，并不是太好。

    “等着！”庄妍把垫子扔给帅一个，然后又勤快地跑进厨房，提了半箱啤酒出来。“夏的时候，我偶尔喝一罐，还剩下半箱。”

    帅拿出两罐啤酒，给庄妍也开了一罐：“半箱也不少，我最多喝三罐。”

    庄妍先把阳台的门关紧，又把窗户开了些缝隙；冬日的冷风吹进来，跟阳台的暖流相融合，慢慢便有了一丝惬意之福

    “那…就先祝你升了主任？”庄妍两只手捧着啤酒罐，朝帅举杯。

    “都猴年马月了，还祝福？你要再晚几个月，可能就要祝我升副部了。”帅很爽朗地笑了。

    “别，你还真有这个实力。我们杨主任也很欣赏你，你有没有想过……”

    帅赶忙打断：“你别胡来，我们王部长对我挺好的。”

    庄妍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对着啤酒罐抿了一口。

    帅倒是口渴了，主要是屋里热，他出了不少汗。于是捏着啤酒，“咕咚”灌了一大口。

    “哎，就你和姥姥在这儿住啊？”帅指着硕大的客厅问。

    “不然呢？”庄妍夹着菜。

    “那你至于买这么大房子吗？又不招上门婿女。”帅半开玩笑。

    庄妍捏着筷子打了他一下，故作生气：“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就喜欢住大房子。”

    帅晃着啤酒，又闷了一口：“你爸妈呢？不和你住一起？”

    庄妍向后拉了拉坐垫，然后把长腿伸直，背靠在后面的墙上：“人家各自都有家，哪儿瞧得上我这地方？”

    帅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离婚了？”

    庄妍不隐瞒，特别爽快：“初一，我念初一那年，他们离的婚。开始我妈还管我，后来再婚，就把我扔给了姥姥姥爷。”

    “你爸呢？”帅眼神里，多了几丝哀伤。

    “爸爸开始混得不好，离婚又是净身出户，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没办法照顾我。后来他找了一个老婆，那老婆家庭还行吧。爸爸这才有机会施展才能，过好生活。”

    帅问：“那后来为什么，不去和爸爸一起生活？”

    庄妍垂着眼眸，咬了咬牙：“最烦的就是他，当初是我爸提的离婚。当然，我妈也不是什么好人！”

    “方便讲讲吗？”帅又抿了口啤酒。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爸外地的，老家农村的。结婚也没房，单位也不给分，一直住在姥姥姥爷家。但姥爷家地方也不大，再加上我，5个人挤在40平的房子里，那还能有个好？”

    “这确实太挤了，我深有体会。”帅叹了口气。

    庄妍倒是来了精神：“你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帅：“时候我们家盖新房，就全搬到西厢房里住，那面积估计还没有40平，挺不方便的。我妈跟我爷爷，还吵了一架，当时闹得挺僵的。”

    “就是嘛！挤在一起，不方便是次要，真闹起了矛盾，都没有地方施展，更没有彼此冷静的空间。”

    庄妍也叹了口气，又：“我妈还爱絮叨，总骂我爸没本事，臭知识分子，软蛋一个。当时我爸在一个国营厂，还是技术员呢！照理，厂里分房有他的份，但人家却先紧着本地人分，我爸挺受欺负的。在厂里受欺负，回家还被我妈欺负。”

    帅咽了口啤酒：“其实你爸，挺惨的。”

    “惨也不能离婚啊？谁为我考虑过？他一个成年人，一个父亲，到底有没有担当？”庄妍着着，眼眶红了。

    “能一直忍到你上初中，我觉得够爷们了。当然，站在你的角度，你爸就是不负责任，这个事情我站你这边。”帅望着窗外，深深吸了口气，又：“毕竟那时，弱的我们，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逆来顺受。”

    庄妍本来还想发火，想跟帅争辩。可听到后半句话，她的心瞬间就被击穿了。

    她觉得帅总结的真好：“还是孩子的我们，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逆来顺受。”这句话，到她心坎里去了。

    帅捏着啤酒罐，又闷了口啤酒：“果然啊，幸福的家庭，大抵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

    这使得帅想起了韩玉，想起了韩俊，也想起了晓宁。

    再看看眼前的庄妍，帅感慨：“这么一对比，你这个城里人，还没我这乡下人过得好呢。虽然时候，家里过得穷一点，可好歹的，爸妈爷奶都还拿我当个宝。”

    庄妍鄙夷地看着他：“你就气我吧！其实很早我就明白，穷也好、富也罢，这些并不是太重要，有个幸福的家庭最重要。”

    又：“你别光喝酒，吃菜。我手艺还行吧？不是黑暗料理？”庄妍甚为得意。

    “真是深藏不露，看你平日大大咧咧，没想到还是个持家好手！”帅由衷地赞叹。

    “那可不？没有这两把刷子，敢请你到家里做客？”庄妍又把腿盘起来，悠哉地晃着啤酒罐。

    帅夹了一大筷子回锅肉，很满足地塞进嘴里，嚼得唇齿流油：“对了，姥爷呢？”

    庄妍很随意地：“去世了，累死的。”

    “啊？”帅惊讶地看着她。

    “没我姥爷挣钱，我怎么念书？我大二那年，暑期还在勤工俭学；他蹬着三轮去进货，大夏的，该是中暑了吧，一脑袋从车上拱下来，头磕到了柏油路上，就再也没有爬起来。毕竟嘛，奔70岁的老人了。”

    庄妍得特别轻松，就好像在讲别人家的事。

    可帅却捏着啤酒罐，久久不知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