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进屋,扫视一眼。
床比先前矮了十多公分。墙角簸箕里的四块楔形木腿,两块茬口平整,像是被锯子锯断的。
另外两块,像是人为折断,上面还留有明显的折断痕迹。
被子斜靠在墙角,被男人的后背压出轮廓,下面塞着章小慧昨晚脱下来的衣服。
男人慌乱之中,并没有完全把女人的衣服塞进去,半截袖子,还露在外面。
床头边的灌头盒里,塞满了烟头,其中一根烟屁股,未完全熄灭。
这说明,在王海来之前,男人是躺在床上吸烟的。
没女人就活不下去了吗?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王海心里吐槽。
“大姐呢?”王海发问。
“哪个大姐?”马三力坐回床边,从床头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上了。
“哪个大姐?当然是被你辞退的侯玉茹,你以为我会问,被你领回来的章小慧吗?”
马三力狠狠瞪了王海一眼,沉声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也许一大清早,被雷劈死了吧!”
王海紧握着拳头,恨不得再给男人一拳。
沉思了两秒,忍住了。
男人默默地吸着烟,手指轻敲了一下腮帮子,故作潇洒地吐了两个烟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
王海上前一步,从马三力嘴角,一把抢过半截纸烟,扔到地上,狠狠踩碎。
这一挑衅性动作,将马三力惹恼。
马三力迅速站起来,二话不说,直接挥拳,正对着王海的脸,打来。似乎想报昨天被打之仇。
王海早有防备,身体一闪,马三力扑空。王海顺手抓起马三力的手腕,用力一扭,一推,将马三力推倒在床上。
王海抽出被子下面的上衣,将那细长的半截袖子,在男人脖子上缠了一圈,目露凶光,狠狠道:“你信不信,我勒死你个王八蛋?”
面红耳赤的马三力,情急之下,从褥子下面,摸出一把长刀,顶在王海的脖子上,咧开满是黄牙的嘴吧,龇牙道:“松开,你他么给我松开,信不信我一刀结果了你?”
两人僵持了约一分钟时间,王海松开了衣服袖子。
马三力收回长刀。
两人坐回床边,又静默了三分钟左右时间。
马三力递给王海一根烟。
王海掏出火柴,给老马点上。
两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马三力泡了一壶绿茶,先给王海倒了一杯。
“为什么要把大姐辞退?”王海摩挲着茶杯,脸色严肃,问。
马三力一脸委屈,眼中透出一股失望神情,反问:“你还问我,怎么不去问问她?吃我的,住我的,挣我的钱,到最后还要到治安署告我?你评评理,这是人干的事?”
“你隔三差五,把那些不正经的女人领回屋里,你想过楼下人的感受了吗?大姐带着孩子。那孩子问妈妈,楼上的伯伯和阿姨在干啥?侯玉茹怎么给孩子解释?那要是你的孩子问你,问爸爸,楼上的伯伯和阿姨晚上不睡觉,在干啥?你能说你俩在做运动吗?”166小说
被王海怼得无言可对,马三力只好又拿出烟盒准备抽烟。
被王海制止:“还抽,你没看你的牙黄成什么样子了?烟把屋子熏成什么样子了?我进来都快要窒息到里面。你也不怕得肺癌?”
“咚!”王海拿起马三力面前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他面前,“喝茶!”
马三力乖乖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愁眉苦脸了好一阵子,才徐徐打开话匣子,开始碎碎念。
“王海兄弟,你在我眼里其实还是一个孩子。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告诉你,但我不告诉你,心里一直堵得慌。社会太复杂了,复杂得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
王海审视着马三力,略感诧异,但还是极有耐心地听他把话讲完。
“你把侯玉茹送过来的第二天,就有道上的熟人,来找我。让我不要雇佣她,否则就会加倍收取保护费。”
“保护费?”王海第一次听到“保护费”三个字,不由得心里一惊,眼神中透出一股凝重。
“你知道在新沣县这个地界上,谁最厉害吗?”
“当然是县府里的赖昌盛!”王海道。
马三力眯着眼,徐徐道:“那县长赖昌盛,顶多算半条强龙,甚至连半条都算不上。这个县真正的地头蛇是……”
“是谁?”王海语气急切问。
马三力目光扫视了一圈窗外,又徐徐将目光收回,轻叹一口气,慢吞吞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谁都得罪不起。侯玉茹的男人被人害死一事,她是清楚的。而且幕后的凶手是谁,她比你我都清楚。她为什么不去报官,为什么不去为丈夫翻案?为什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马三力给王海的茶杯中又添满了茶水,继续道:“别看她是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其实一点儿也不简单。她的心思要比你缜密很多,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要比你考虑的更深更远。”
“听老马一句话,不要再和侯玉茹有任何来往。不要意气用事,想着替她申冤报仇。这趟浑水,你没有能力去趟。如果执意去趟,你不但不能帮侯玉茹的丈夫翻案,甚至有可能会害了她,弄不好,连你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坏人继续逍遥法外,继续为非作歹?”王海目光刚毅,质问马三力。
“你读书比我多,但你并没有像我一样的社会经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的人只想升官发财,过皇帝一样的潇洒日子。可你却在寻求什么正义?这世界有正义吗?如果有的话,你和我也不会去坐牢了。你现在应该在大学上学呢。”
马三力的话,让王海陷入到沉思中。
“邪不压正!”王海沉声道,“我早晚要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呵!”马三力冷笑一声,“凭什么?凭你的义气?勇气?智慧?”
“你开什么玩笑?”马三力举例道,“王正义也算是这个县数一数二的正人君子。上次和秦都市治安局联合搞的那个‘雷霆行动’,不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吗?”
“不是把那些坏人都抓起了吗?”王海道。
“愤青,简直就是愤青一个。”马三力嗤笑道,“一个礼拜后,不是又都开门营业了吗?该干嘛干嘛,和以前相比,有变化吗?我不是还能轻而易举地点外卖吗?”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王海问。
“王法?呸——”马三力借吐嘴里的茶叶梗,吐槽一句,“从古到今,这世上,钱是王法,权是王法,甚至女人也是王法。我说的,你能听懂吗?”
王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听老马哥哥一句话。好好复习,去考大学。等你真正手握实权的时候,你再来为你心爱的女人申冤报仇,也不迟啊。这一点,你真的要向侯玉茹学习。她之所以不动声色,强忍着,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包括身边的人都没有这个实力帮她翻案。因此,除了忍耐,再无他法。如果在比你强大数百倍的敌人面前耍横斗狠,你就离死不远了。”
马三力的话,让王海倒吸一口凉气。
“房东老婆说侯玉茹背着行李,拉着乔虎走了。你判断她会去哪里?”王海试探着问了一句。
马三力思索了两三秒钟,一脸急切道:“必须得尽快找到她。最好让她能住到你家。否则,她极有可能遭遇杀身之祸。”
“怎么可能?”王海还是不解。
“蠢货,真是个书呆子。”马三力骂了王海一句,“车祸、溺亡、坍塌、火灾、中毒、神秘失踪,这些杀人的手段,完全都可以人为,怎么不可能?”
“那我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找到她?”王海说完,便急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