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亮本事再大,肖正平相信有陈炎在,他也翻不起多大浪花。更何况那边还有李文丽、余敏、林千雅这三个人,这三个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所以深圳那边还不怎么紧要。
安慰两句后,肖正平便挂了电话。
市里组织的检查行动只能算阶段性胜利,并且这次行动并没有伤及屏山酒厂的元气,肖正平相信他们很快便会有下一步动作。
另外,这次行动虽然得到了上级部门的褒奖,但对石德县还有泉山市的经济还是影响很大的。
六月二十七号,肖正平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
对方没有说是谁,只说是省工商局的。
电话一接通,对方就直问肖正平对这次检查行动满不满意。
肖正平很吃惊,他判断不出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凭对方的语气,他觉得应该要认真回答。
得到肯定答复后,对方又笑说感谢肖正平对他们工作的支持,并保证以后会把市场监督管理工作做好。
匆匆几句话,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而肖正平却愣住了。
省里面他的确也去过信,因为不知道该具体给谁,凡是他想得到的单位都寄过了。
现在看来,这次检查行动还真不是黄云觉悟有多高,估计是自己写信的行为惊动了上级领导,这次行动是上面硬派下来的。
想到这里,肖正平心里顿时一“咯噔”,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黄云和杨广生肯定还生自己气呢!
第二天,肖正平来到石德县政府,在门卫报上自己的名字。
很快,电话回到门卫室,让肖正平进去。
肖正平是来负荆请罪的,但是除了一个笔记本儿之外什么东西都没带。
来到杨广生办公室门口,他敲了敲门。
杨广生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没有抬头,只是冷冷应了声:“进来。”
肖正平走到茶几旁边,恭恭敬敬垂手站着,一句话都不说,静静等着杨广生写完。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杨广生把钢笔插回笔筒,似乎对自己写的东西挺满意,长长舒了口气。
“杨书记。”肖正平轻声喊了一声。
杨广生似乎这才意识到肖正平站在那里,吃惊道:“哦,来啦?”
“嗯,来了,来跟您请罪了。”
“别!别别!你哪儿有什么罪啊,有罪的是我们!”
一句话,肖正平就听出杨广生还在生气。
“领导,您别这么说,是我没有顾全大局,是我狭隘了。”
“砰!!!”杨广生的脸色突然大变,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肖总只手遮天,对我们这些小官僚丝毫不在乎呢!”杨广生指着肖正平怒吼道,“你知道我写的这是什么吗?检查!代表全县机关单位的检查!知道这检查要交去哪儿吗?市里!市里还有自己的检查,最后一起送去省里!肖正平,这回你是真风光了哈,你满意了吧!”
肖正平低下头,嘟囔道:“满意啥呀,屏山酒厂不是啥事儿没有吗?”
杨广生听见了,可装着没听见,歪着头问:“你说什么?”
杨广生凶相毕露,一边歪着头一边欠着身子朝肖正平走过来。
肖正平生怕杨广生会动手,就往后退了两步,“没~~没说啥!”
“屏山酒厂啥事儿没有?罚款三万!限期整顿!期限一个月,整改不到位就停业整顿!你还想要啥!”
“三万块对屏山酒厂能算啥!还有一个月整顿期限,要是一个月都整顿不好,那凭啥让您这么维护他们!”
杨广生气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用手指戳着自己胸脯嚷道:“我!维护他们!好!好!好!肖正平,我说不过你!我说不过你!你不是来道歉的吗?道完了吧,道完了就出去!”
这个时候,肖正平心里的火也渐渐被激了出来,他没有挪动脚步,仔细权衡了片刻后说道:“领导!您说您不是维护他们,那我倒要问问了,像屏山酒厂那样的卫生条件,如果放在别的单位,比方说我的单位,还只是简单的限期整顿吗?还有一个月的整顿期限,晚上的新闻我都看过了,这么长的整顿期限好像只有屏山酒厂吧!而且这件事我真的做错了吗?如果真的错了,省里和中央的嘉奖又是为什么呢?”
杨广生本来已经转身朝办公桌走去,听见这话忽地一转身,伸手指着窗户外边吼道:“你少给我扯其他的!你知道因为这件事儿市面上关了多少家馆子吗?你知道罚了多少家企业吗?对,你水准高,厂里卫生消防都合格。可那些都是什么人!他们连维持正常经营都很难,哪儿有精力去搞什么卫生消防!是,卫生消防重要吗?重要!可饭得一口一口吃呀,先给他们一点儿空间,把经济先提起来一点行不行?”
肖正平一听,来劲儿了,“我不同意您这话。当初我承包鹿场的时候也是跟您一样的想法儿,老辈人嘛,习惯了嘛,得给时间改正吧,结果怎么样?一不留神几桌人就喝进了医院,好在没有喝死人,要不然,这会儿我可能还在牢里呢!还有领导,我觉得您也别太小瞧那些人,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您对他们有了高要求,他们才会对自己有高要求。就好比我吧,要是没有中毒那档子事儿,我哪儿会这么重视卫生安全呢。跟我相比,他们的代价算小的吧!您总不能指望等他们都出事儿了才重视这件事吧!”
大概是觉得肖正平说得有道理,杨广生的火气稍稍平息了一些,“我是跟你说卫生这事儿吗?我说的是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省里写信!你让我们多被动啊!你让市里多被动啊!”
看见杨广生火气降了一些,肖正平知道可以继续往下聊了,“杨书记,屏山酒厂举报我的时候也没给我打招呼呀!况且他们是没事儿找事儿,我这算是有的放矢吧!”
“那以咱俩之间的关系,你就不能事先跟我说一声?”
“嘿嘿,领导,您不是跟屏山酒厂一伙儿的吗,您说咱们是对手,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战术透露给对手呢!”
“你~~”杨广生气急,被噎得死死的。
肖正平这才敢坐下来,“领导,您相信我,那些真想好好做生意的,很快就会恢复过来,恢复不了的,你也别做啥指望了。而且屏山酒厂这事儿远远没达到我的预期,我原先想的是检查出来问题后就直接关停呢!”
杨广生也跟着坐下来,“哦,你的意思是直接把屏山酒厂整死?!”
肖正平毫不避讳,“是啊!领导,要不然您以为我为啥整这些事儿呢!实话跟您说吧,我是打足了主意要把屏山酒厂给吞并咯。”
杨广生愣住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吞并屏山酒厂?!”
“怎么?您觉得不可能?”
杨广生又是一愣,“你不是在开玩笑?”
“嗨,跟您开啥玩笑啊!您说就林老爷子师兄弟这事儿吧,我把他老人家请来的时候他也让我干过屏山酒厂,屏山酒厂那帮人呢,也看不惯我把郭瘸子招牌竖起来。所以屏山和桐山只能活一个,与其以后纠缠不休,还不如尽早决个胜负,这不仅对我们两家酒厂好,对县里也是个好事儿呀!”
杨广生点点头,“你如果说是想吞并,倒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肖正平,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们两家谁吞并谁,职工得摆在前头。”
肖正平笑道:“那这么说,领导您是支持我啦?”
杨广生连连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啊!到时候要是你们被吞并,对屏山酒厂我也是这个要求。”
肖正平闻言冲杨广生竖了个大拇指,“所以说好领导就是好领导,不管啥时候首先考虑的都是百姓。”
杨广生一瞪眼,“滚!”
肖正平并没有滚,而是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笔记本递了过去,“别,领导,我是来负荆请罪的,别滚呀!不过我没带鞭子过来,只带来这个。”
“这是啥呀?”杨广生半信半疑接过笔记本,随后翻了翻。
忽然,他愣住了,盯着笔记本认真看了起来。
半晌过后,杨广生抬起头来,“你做了这么多工作?”
“这只是一部分,是涉及到我能够上手的,至于其他嘛,只是我的臆想,具体还得看县里的计划。”
“这么说,你打算把将来的水库承包下来?”
肖正平摆了摆手,“不是水库,是水库建好之后的水域。您大概也知道,我现在正在着手收购那些老渡口的渡船,到时候我会成立一个水运公司,跟桐山一连通,我就可以打通水电站到桐山的水运渠道了。那个时候想点儿花招搞搞旅游,就是顺带的事儿。”
杨广生点点头,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笔记本上,一边看着一边说道:“看你的规划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不过这些事具体操作还得看那时的情况。不过别说,把水域承包出去倒是个新鲜词,我还真没想过。”
“呵呵,新鲜吧!领导,您放心,水库您放心大胆修,我保证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水库经济给盘活。”
杨广生还在看着笔记本,嘴里漫不经心道:“哎呀,要是负荆请罪光这个还不够,你要是能把茶厂盘活的方案写出来就更好了。”
肖正平闻言内心一阵惊慌,他没想到都这会儿了,杨广生还想着这事儿。
“个老狐狸!”肖正平暗骂了一句。
“那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肖正平扣着后脑勺道,“那个茶厂的事儿以后再说,您起码得先把水库修起来吧!”
杨广生的眼睛依旧留在笔记本上,把纸张翻得“哗哗”作响,依旧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那你可得抓点儿紧,水库七月初就要奠基,搬迁方案已经定下来了,奠基之后就会启动。”
“死老六!”肖正平又暗自骂道。
“嗨,还早着呢,水库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修完。杨书记,这回我来给您请罪,那是咱俩关系好,可黄市长那儿我不敢去,要不您帮我说几句好话?”
杨广生抬眼瞥了肖正平一眼,把笔记本合起来,“凭什么!你惹他不高兴我帮你说好话,我的气还没消呢!”
“不是吧,杨书记,承包水域我都提出来了,您还不消气?我可是拿真金白银给您请罪呀!”
“你那真金白银是给我的?最后好处还不是归你啦!”
“杨书记,话可不能这么说吧。那是有风险的呀,我承包是给县里钱,但能不能挣钱还不知道呢!难不成最后没挣钱县里还把承包的钱退给我?”
杨广生这时咧嘴露出肖正平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脸,“行啦!黄市长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老老实实把泉山酒厂办好,给他争点儿面子比什么都强。”
肖正平不罢不休,“那也得说几句好话呀,要不然我连见他都不敢见!”
“你,还怕见黄市长?呵呵,好,我可以帮你说几句好话,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在水库建好之前,把茶厂方案弄出来。”
“娘希匹!”肖正平又是一句暗骂,这老狐狸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拿捏自己呀!
不得已,肖正平只好点点头,“行吧!我争取弄出来。”
“还有,”杨广生又补充道,“我求求你,以后你少给我惹点事儿,行不行?”
肖正平笑了。
从县委大院走出来,肖正平长长舒了口气。
杨广生是位好领导,这是不用质疑的,至于处在时代的局限性里,这不能怪他。
同样的道理也能用在黄云身上,所以他们生气是能理解的。
好在两位领导都是深明大义的人,让这件事儿过去并不难。
而肖正平关心的重点在于,这次劳师动众的行动并没有对屏山酒厂有实质性的打击,以屏山酒厂的体量,那点儿处罚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还得想办法,还得出阴招!
可领导已经把话摆出来了,他们能得罪一次,可得罪不起两次,所以,这回的阴招最好别波及到领导们。
想了想,肖正平忽然想起林保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屏山酒厂之所以建在屏山,就是因为屏山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