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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说不服的苏家兄弟
    这个春节,苏家人总算是在京城里聚头了,这一年,苏轼五十一岁,苏辙四十九岁,苏过十五岁。

    苏过也算是第一次见苏辙了,这个叔父个子较苏轼高些,圆脸平眉,整体看着较为和气,但这真的是表象,无论是殿试时骂仁宗皇帝好色,还是后来各种上书喷新法诸人,他都没怂过,后世笑他日常就是“救哥”或者更有甚者称呼他为暖男,实在是不知从何起,他在政治上的加点明显是多过他哥的,苏轼更多算是个理想主义的文人,苏辙则是个典型的保守主义官僚了,这不是贬低,但在这个时代的转折点上,只能算是有点不合时宜了。

    所以他从苏轼那里知道了苏过这一年多都跟着王安石在江宁学习,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责问道:“苏家自有家学,此外更有圣人之道,如何去王介甫处仰人鼻息,拾人牙慧?”

    苏过觉得真是太难了,这大佬们就没有一个好话的,当然,自己老爹苏轼除外。被人啪啪打脸,他还得恭敬答道:“叔父的是,不过变法至今已有十余年,确有不妥处,我跟着先生,不过是想从根源上找到原因。”

    苏辙闻言,面色稍好一点,又道:“王介甫终于承认新法是存在问题的了?”

    这话问得,苏过又只能编了,答道:“自然,主要是急了些,当初也霸道了些,用的人也差了些。”

    苏辙其实是个务实的人,比他哥苏轼更像后来的所谓“蜀党”核心,要知道王安石变法之初,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苏辙可是在里面干过的,可见他开始是并不排斥变法的,只是后来与王安石意见相左,这才主动申请外调的。

    苏轼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谁上台就得罪谁,立场稳定,就一个坚定的温和派。苏过仔细想了下,最适合苏轼的官职除了州官,恐怕就是御史台了,毕竟苏家兄弟都擅长骂人,这也是苏洵留下来的传统技能了,撇开得罪人不谈,骂人反正没输过。

    苏辙点点头,也道:“当初设立青苗法,我便道出诸多不可控之处,王介甫虽然认同我的法,却还是照样施行下去了。”

    “确实是操之过急了,”但苏过也想替王安石辩解几句,继续道:“不过朝中大臣对政令不满,便罔顾朝局,一个个申请外放,以至于先生所托非人,这也是后来局面越来越差的原因之一。”

    苏辙闻言又要发火,这不是指着鼻子骂自己申请外放一事吗,苏轼连忙打圆场道:“家人闲话而已,不要动怒,他还,慢慢教就是了。”

    苏辙摇摇头,他对这个哥是既崇拜又无奈,道:“他都这么我俩了,你还护着呢?”

    苏过老老实实地先赔了罪,然后道:“家人面前,自然放肆了些,不过这也确实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稍有政见不合,便纷纷离去,不理朝事,这是何道理?”

    二苏对视一眼,似乎很诧异他提出这个问题,苏轼开口解释道:“再三劝谏,官家不听,宰执不理,不求外放又当如何?再这也是本朝传统。”

    “本朝传统不利君子,专利人,”苏过道:“旧年离世的王相公,现在的蔡相公,可因为爹爹刚的这些原因申请外放?”

    王珪直到去世才让出左相之位,蔡确更是随之占据这一职位,任由太皇太后与众多守旧派大臣不满,他自岿然不动,当然,还有章惇也是。不过眼下这个形势,不主动申请退位让职,后面下场更难看就是了。

    苏轼不以为然,他本就不热衷仕途,让他做就做,不让他做走便是了,恋栈不是他的作风。

    苏辙倒是若有所思,叹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所以人才得势啊。”

    苏过笑道:“便是这个道理,但整个朝堂只剩一种声音,那便危险了。”

    苏轼出来表示不服,道:“若能众正盈朝,有何不可?”

    苏辙和苏过同时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位文坛宗主真的不适合混官场啊。

    不过苏过也想趁着个机会劝劝这二苏,道:“爹爹,叔父,眼下新法半数已被废除,剩下的恐怕也难逃司马相公之手,蔡、章二相公若坚持不退,你们会上书攻击他二人吗?”

    苏轼摇头,他和章惇交情还在,而且经过这几年,对新法态度也有所转变;苏辙倒是坦诚,笑道:“刚才本朝传统专利人,如果我辈不上书,又怎么能将他们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

    苏过恳切道:“不管他人如何,我希望爹爹和叔父就算上书,也不要掺杂太多个人情感,总要就事论事才好,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实在不值得,新党中也有能吏,全部打倒岂不冤枉?总要为国家留住能做事的人吧。”

    “却是为何?”苏轼不解道:“不落井下石我倒是可以做到,帮他们话我可不愿意。”

    苏过看向苏辙,苏辙也摇头,道:“这种情势下,蔡、章等人不早求退,只怕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我就是担心这个,”苏过道:“变法本是先皇的意思,为何最后都归罪到这些新法大臣的身上,他们不愿意主动求外放也是人之常情,那些御史们如果因此肆意泼脏水,难道不是党同伐异?”

    苏辙又仔细打量了下苏过,疑惑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也不全是,”苏过只能又推到王安石身上了,解释道:“先生变法之初,便是听不得任何反对的声音,所以才会被人占了空子。后来他也反思过,如果那会能与爹爹、叔父或者范相公、吕相公坐下来好好商议,徐徐图之,后面也许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苏轼这时也道:“我这几年也想过,变法未必就全盘不对,不过荆公所托非人,确是无疑的。”

    绕来绕去,话题还是回到这里,苏辙饶有兴趣地问苏过:“你是打算当王介甫的客吗?”

    苏过立马否认,答道:“先生老矣,经此打击之后,时日无多,根本无心再理会这些事情了。”见两人不信,又道:“比起司马相公的那一套,我认为先生的新法才能救国家,所以不愿人才消耗在党争里。”

    这话得有点大了,两人更加怀疑,才十五岁就想着为国家留住人才了?

    苏过有些烦躁,怎么就不能穿越到苏轼身上呢,平添这么多麻烦事,见他着急的样子,二苏都笑了。

    苏过破罐子破摔,直接放大招了,道:“眼下虽局面对新党不利,但先帝丧期之中,司马相公打着太皇太后的旗号,用‘以母改子’的名号废除新法,这还不够难看吗?这置先帝于何处?”

    两人收住了笑声,司马光这一手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朝中也有非议,但新法不得民心,下望司马相公久矣,所以才压住了质疑声。

    都了,苏过也不怕了,继续道:“但太皇太后年迈,官家尚年轻,如此欺辱先皇,官家眼下如何看?以后亲政了又将如何?”

    两人呆住了,只听苏过又狠狠道:“今日司马相公行将就木,为达目的倒行逆施,他日自会有楚平王之祸。”

    伍子胥借吴国之兵攻破母国国都,将楚平王掘墓鞭尸,留下的便是“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的解释,苏过在王安石处了一遍被喝止,眼下一时激动又拿出来了。这还真不是危言耸听了,历史上章惇后来确实上书奏请挖了司马光的坟,亲政后的哲宗皇帝虽没他这么狠,但也是夺了司马光的谥号,砸了司马光的碑。

    二苏被他的表情给吓到了,又互相看了看,苏辙疑惑道:“这也不像王介甫的风格啊。”

    苏轼点点头,道:“倒有点像你殿试时骂仁宗皇帝贪恋女色的样子。”

    完便将苏过赶了出来,他俩兄弟接着密谋去了。

    苏过有些遗憾,发泄一通固然很爽,可还是没解决问题,蔡确之流也就算了,可章惇至少得保住啊。看来这个春节还得再努力,苏过又握拳给自己鼓了鼓劲。

    路过的苏迨:“……我知道,你是在活动活动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