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太子脸色又阴沉了下来,顾锦圆便轻声笑着道:“殿下就不要为这种事情生气了,这原本也是地方上的规矩。
咱们是代表朝廷过来赈灾的,作为臣子,就必须要有所表示,倒是不能因此而怪罪人家。”
太子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在他看来,仍旧很不应该,毕竟外头都是一条条的人命。
这不比这些巴结奉承来得重要?
等来到前厅,看到那桌上安排的东西,太子不免看向一旁的顾锦圆。
顾锦圆脸上也带了两分尴尬。
这个于观海,试探得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别说太子这样没有怎么经历过官场事的小孩子,就是顾锦圆也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接风洗尘的晚宴不可避免,但是如此奢华就大可不必。
整个大厅里在四个角落里都点上了大大的熏笼,人走进去之后,只觉得暖风熏面,再加上香炉里点的上等香料。
置身其中的人只觉得浑身轻飘飘暖洋洋,带着几分纸醉金迷之感。
而桌上的碗筷器皿都十分考究,更不用说那一盘盘珍馐以及酒壶里的美酒。
于观海身上的朝服已经换下来了,穿着一身常服,带着几个中州的官员一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裴阁老和殿下一路辛苦,若不是为了我们中州的灾情,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年节下,还千里奔波,我们代我们中州的百姓,向朝廷和陛下,以及殿下和裴阁老,表示感谢!”
于观海说着说着,方才还堆满笑容的脸上,便换上了满满的感慨,看得太子满脸郁色。
好在这样的场合还有裴砚在。
没有想到平日里看着光风霁月的裴砚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也能长袖善舞,一口官腔打得毫不含糊。
原本是太子的主场,这个时候就全部由他代劳了。
毕竟这酒桌上的话,太子还真不会。
看着他一脸郁闷的样子,站在他后面充当侍卫角色的顾锦圆压低了声音道:“你且别顾着生气,好好听听你先生和这些人是怎么说话的,听话听音。”
太子看了她一眼,颇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但是没有一会儿,他脸上的神色就变了。
果然如顾锦圆所说,这些人说话实际上都有弦外之音,这于观海多是感谢之语,可是每每话里头都带了几分自己的不容易。
说起中州的治理,就是这里也难那里也难,不是山匪,就是刁民,要不然就是地方豪族……
裴砚的回答就有些滴水不漏,安慰归安慰,理解归理解,但是一句承诺都没有。
同时,几个中州的官员也在和于观海打着配合,什么朝廷的赋税繁重,什么上贡的要求高,等等……
不一而足。
这些话里头未必没有真的,只是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
太子何曾想过,有些话竟然还要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所以没有一会儿竟然也听进去了。
一行人说话说热闹了之后,裴砚在表达了一番对中州官员不容易的理解以及朝廷的关心之后,便忽然问道:“说起地方上的财政,怎么不见布政使何大人?”
提到这个何大友,于观海也很是郁闷,都这个时辰了,他竟然还不出现。
那一笔烂账还不是他弄出来的,难道还要自己来给他担着不成?
偏生下午送信过去的人也没得个准信过来,就是何府的人也不知道那何大友去了哪里。
于观海只得帮忙遮掩着,“唉,这段时间不是事情多么?何大人心系百姓,过年之后就一直都在底下跑着,这不,在这样的天气里奔波,劳累之下,一时病了,正在卧床治病,所以今日殿下过来,他都没能起身。
殿下和阁老可千万不要误会,何大人绝对不是故意托大,不讲规矩。”
话音才落,就见自己的师爷急匆匆地跑过来,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于观海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说什么?”
师爷哪里知道这话能不能被太子和裴砚听到,见众人看过来的时间,一时给愣住了。
于观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众人道歉,勉强笑着道:“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儿,惊扰殿下和阁老了,手底下的人不会做事儿,见笑了。”
说完又笑着道:“知道殿下和阁老这一路辛苦,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想来也累得厉害,特意准备了点儿表演,给殿下和大人松乏松乏。”
顾锦圆闻言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去看裴砚,见他同样有些错愕的样子,才轻笑出声。
太子显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拿疑惑的目光看他们两个人。
然而不用他多想,丝竹之声随即响起。
太子朝前头看过去,才发现这前厅空出了的一大片地方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架起了家伙事儿。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角落里坐了一圈儿人,手里拿着各色乐器在演奏。
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这灯靡靡之音?
还不等太子发作,就是一道水袖飘了出来,随即便是一行数位美貌舞姬从一旁扭了出来。
柔软的腰肢,曼妙的舞姿,加上这等丝竹管弦之乐,若不身处此地,大约还以为是什么歌舞升平的盛世赞歌。
太子的脸色铁青,裴砚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但好歹还保持着冷静。
方才觥筹交错之下,于观海有些拿不准裴砚的态度。
作为中州知府,他所希望的自然是裴砚不要多管闲事,按照朝廷的布置,把该赈的灾赈下去,你好我好大家好,他们这一行人完成赈灾的任务,他安稳度过这个灾年,回头京察评个优等,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方才裴砚并没有给出实际的解答,因而在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选择让着早早地就准备了的表演上场了,说到底就是想看看裴砚的反应。
“够了!”裴砚还没有说话,太子直接拿起面前的酒杯往那前头表演的舞姬们中间砸了过去,“眼下是这般放松享受的时候吗?是发生了什么什么值得歌颂载歌载舞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