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奢华的大帐内刀光四起,以一敌十为雄,以一敌百为雄中雄。
漠北尚武,更尚勇之一字。
呼谒单于没想着逃跑,因为这一切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身死已成定局,想要如萧立渊信中所说,想要破漠北皇庭千年之规矩,他必须先行此步路,他要在漠北皇庭的族人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他要让四王相抗,他要让压在漠北皇庭普通人身上的大山全部移去。
这是他最后一战,只是不知道,自己与那多年未见的老友,究竟谁先身死!
鲜血的炙热将夜晚的凉意挡在大帐之外,不断有人死去,然后又不断有人从帐外进来。
不知杀了多久,在被刀光擦破的大帐外,远处的天空有微光升起。
呼谒单于喘着粗气,但手中弯刀半点不曾迟疑,在羊舌唯我惊惧的目光中,将其横刀斩断,然后陷入其肩胛之中,万一之时被羊舌唯我死死地用双手托住。
呼谒单于张开满是鲜血的大嘴一笑,没有丝毫乘胜追击的念头,顺势将弯刀收回,没有去理会已经切入自己背部的刀刃,一双若蒲团的大手将试图往后退的拓跋睿识衣领抓住,然后将其拉至自己身旁。
弯刀贴喉,拓跋睿识已然绝望,但他想象中的死亡却没有来到。
呼谒单于低头靠近其耳旁,半叹息道:“你应庆幸生了个好儿子,所以我今日才能饶你一命。”
话音落下,身后攻击再落,而拓跋睿识也终于从腰间拔出切肉的匕首,将其送入这个刚才饶他一命的旧主心口。
鲜血喷涌,将拓跋睿识的脸淋湿,直到呼谒单于的尸体摔倒在地,那道沉闷声响起,拓跋睿识才从失神中回复过来,只是此时,大帐内的尸体已然过百。
这是围杀一个二境宗师应该付出的代价。
羊舌唯我阴冷着脸看着已经死去的呼谒单于,他没想到,呼谒单于竟然跨入了宗师第二境。
刚才的厮杀之中,让他根本难以后退。
他不明白,呼谒单于明明有机会和他一命换一命的,可是为什么……他要放弃自己而选择拓跋睿识,而他身死之前,又在拓跋睿识耳旁说了什么?
这一切的问题,他估计是找不到答案了。
哪怕拓跋睿识说实话,他也不一定相信了!
大狐河山与大狐西合凑近,他们躲在人后,所以并无什么危险,可光是看着,也足够让他们心肝俱裂了。
若呼谒单于的目标是他们这些忤逆子,那他们估计早就死了。
“左贤王,右贤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二人的声音将沉思的拓跋睿识和羊舌唯我惊醒,他们很默契的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看了眼脸上满是恐惧意味的二人,再看一眼从帐外走进,形似恶鬼的公输天仇。
略显不耐道:“今夜无事,你们将一切清理好,单于他不能死,但那亡国之策也不能继续推行下去了。”
“如今左右谷蠡王领兵在外,大周觊觎之心不散,我漠北皇庭不可生乱。”
大狐河山和大狐西和痴痴的看了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父亲,有心想要问话,但却被羊舌唯我一个眼神直接吓退。
待帐内清净,羊舌唯我与拓跋睿识齐齐看向公输天仇还有他身旁身形与呼谒单于相似的无神男子。
二人稍稍沉默后,拱手道:“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公输先生了。”
公输天仇阴冷一笑,呼谒单于能死在他身前,这让他忍不住幻想他出现在萧立渊身前之时,会是什么模样。
“放心,我可是有经验的,保准还你们一个完完整整的‘呼谒单于’!”公输天仇摸着自己不成人样的狰狞面容道。
……
丰京,萧家后院,天色微亮时,萧立渊就已然梳洗干净,准备前往早朝了。
宁海府事端横生,太叔岳病重难愈之后,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作息,难以在家中同食早膳了。
将门拉开,看着似早已等候在前的身影,萧立渊并无奇怪道:“束楚,今日怎么起这般早。”
萧束楚抿了抿嘴,神色中略有不安道:“爷爷,自从七日之前,苏复他传信说入宁安郡后,到今日,他一点消息都没再传来。”
“这宁安郡……宁海府情况到底如何了?”
萧立渊宽慰一笑,走上去轻拍了拍萧束楚脑袋。
“放心,苏复是聪明的孩子,定方侯对大周的忠诚也做不得假。”
“有逐北军陈列在外,苏复不会有事的。”
萧立渊将门带上,提步越过萧束楚往外走去,带着些确定道:“今夜天黑之前,苏复的信就会来的。”
萧束楚呆立,一双眼睛看着已经闭起的房门,在刚才那开合的瞬息,他看见自己爷爷房间内,那吹灭的烛火旁有燃尽的纸灰残留。
良久后,萧束楚叹息一口气。
她还是习惯不了被呵护得无微不至的感觉呢。
……
密林之中,陈奇水和齐景如死里逃生似的大口喘着粗气,日升之时洒落的阳光并给不了他们任何安全感。
此刻的二人根本不知道跑至何处,他们甚至都没有思考,那人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陈叔,那三个人是哪方势力,他们为什么要杀定方侯?”
齐景的眼界太窄,他根本不知道那三人到底属于哪方势力,为什么在听到他们表明身份后,如此慷慨地放他们离开。
陈繁木自然不清楚那三人的身份,但他知道将自己两人擒住的人的实力,那是和莫知礼他们一般的压迫感,甚至要来得更强。
二人昨夜摸着夜色而来,一路上尸体遍布,他们本以为是宁定方赢了的。
抱着万一的心态继续往前,却不想见到了宁定方与其中一人交谈,争执,一副相熟的模样。
“将昨夜看到的一切,全部忘掉。”
“你我离开,立刻离开这宁海府,永远,永远不要回来!”陈奇水看着齐景,一字一句道:“不管那三人什么身份,他们绝对不是因为心慈手软才放我们离开的。”
“如今宁定方身死,我们没有必要再冒险成为他人的棋子了。”
齐景张了张嘴,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他脸上,他为之奋斗一生,甚至在最后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做的事,他却只能当一个过客。
他永远没有当面质问宁定方为何要害死他全家的可能了。
在这种人物的斗争中,往日怎么也寻不到的宗师身影,只是一个晚上,就死去这般多。
他还能拿什么去冒险?
“知道了,陈叔,我们离开吧。”
“躲去一个不会被苏复找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