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彻底升起,夜晚的惨烈终于呈现于惶恐的人眼中。
勾家很霸道,霸道到他们一家所居之地,便可成为万人搏杀的战场。
鲜血在地面低洼处汇集,只是一个夜晚,这片略显干涸的土地并无法将这“泛滥”的鲜血洪流吞噬,只得以满地的尸体来衬托这片红色。
莫知礼披散着头发,一只手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搀扶着一只裤脚被鲜血浸透的冀观尘来到一片青草犹盛的地方,看着地面之上,已然僵硬到彻底失去声息,但脸上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平静尸体旁。
“是谁?”冀观尘粗着声音,不求答案地问道。
莫知礼松开冀观尘,在周围来回检查数遍,最后阴沉着走近道:“除了定方侯和宁家供奉的三个宗师外,其余尸体都被毁去了所有体征。”
“加上你我遇见那二人。”
“这些贼人最起码有八人以上的宗师至此。”
“而其中达二境者更是不低于三人。”
话说至此,已然无需再说下去了。
整个大周拥有这些宗师的势力不算少,但与宁家有利益纠葛,舍得花费如此代价的却很少。
少到二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投向了皇室中人。
冀观尘用力锤击了一下地面,虽然是宁定方自己一心求死,但作为相识多年的老友,见到宁定方真就这样死去,他心中如何能不怒?
“为什么,京中明明有萧丞相盯着,他……。”
“老冀,住嘴!”莫知礼低吼一声,不让冀观尘将剩余的话说出口。
“这种事是你我能揣测的?”
冀观尘不甘的将话吞下,但眼中却满是不甘道:“放着好好的太平盛世不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莫知礼转身,看向远处扬起的沙尘,低落闭目道:“苏复来了,这种事,还是交给聪明人吧。”
……
吸引了天下人目光的宁安郡终于天亮了,那藏于黑暗下的一切也终得以掀开其面纱。
只是这面纱下,呈现与众人眼中的情景却是这般惨烈,这般让人震撼。
撑起宁海府数百年脊梁的宁家,会在如此一个平常的夜晚,彻底消失于世人视线之中。
在青史从未有过的大胜中居功至伟的定方侯,俯视宁海府三十二年宁定方,会如野草一般死在他的领地之内。
死在那曾经歃血为盟的经年世交的世家豪族手中。
是的……在普通百姓看来,宁定方的死,就是因为那些为奸作恶,欺压了他们十数年的世家豪族。
府衙之内,苏复看着眼前三具尸体。
宁定方依旧还有他原来的那般模样,但另外两句却已然血肉模糊,让人根本分不清其原貌。
而这代表朝廷颜面的宁海府府衙,也成了蟊贼都懒得光顾的破败屋子。
除了他坐下那把平日里门房坐着的粗制歪木椅外,入眼处一片空旷,连堂上悬挂着的牌匾都被人抢了去。
可这一切,苏复并不在乎。
宁定方不出所料地死了,他死得壮烈,剩下来的尾巴,就需要他这个“获利”最大的晚辈来收拾了。
“怎么,心情都那么沉重?”苏复面容平静,看着莫知礼等人淡然道。
崔适现在算得上是最后悔的一个人,他托关系将自己安插进苏复队伍,他甚至都已经做好功课,将这宁海府官道修整之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只想着乘着苏复这一缕东风,让自己好往上走一走。
却不想,哪有好事等他,连带着还被故人之子给坑了一把。
崔适抬起头,踌躇片刻,走出来出言道:“苏大人,如今宁海府最大的问题反而不是定方侯和伏朽府主的死了。”
“失了定方侯的震慑,趁机作乱的那些叛民,在感受过杀死一府之主所带来的好处,以及此刻冷静下来的惶恐后,只要有心人稍加挑拨,这宁海府四郡,怕是民变不断呀。”
“这宁海府的官员可都是那些世家豪族之人担任,而现在,那些人可没死干净。”
苏复露出一抹阴冷笑意,揣着明白问道:“那崔大人以为,我们该如何?”
崔适将头低下,他心中可没有怜民之意。
“逐北军入宁海的同时,城外那些余下的血煞军也得动。”
“将宁安郡城彻底封死,然后以雷霆手段,查出昨夜作乱之民,杀一儆百。”
说到这,崔适微微一顿,但还是继续说道:“为求稳定,还请苏大人召集宁海府幸存世家之人,令其遵循朝廷之意,安抚宁海府百姓。”
“待……逐北军将士至,我等再明正朝廷法令!”
“定方侯的死,需要一个交代!”
苏复手指轻敲了敲大腿,崔适的建议无错,算得上稳重之举。
可他与宁定方有过交流,他知道这宁海府的世家豪族不过是顺带而杀,宁定方意指之人可是那卓姿婵。
苏复不知宁定方实力,但久承盛名,坐拥一府之地的宁定方,能让莫知礼和冀观尘都以生死相随,他不信宁定方身边没有宗师存在。
最后那片战场,死在那里的人,衣着明显与宁海府中人有区别,面目尽毁下,苏复如何不知道,宁定方最后是死在何人手中。
现在的苏复,不再是承受卓姿婵的目光之外的在意。
而是必须面对面地与卓姿婵交手了。
对于卓姿婵,苏复可不认稳重和虚与委蛇会有用。
苏复也不认为,自己的服软,会让这宁海府中幸存的世家豪族有半分心软。
“崔大人你的提议很好。”苏复站起身来,走至崔适旁,平静道:“但你过于理想化了。”
“丰京虽好,却太过冠冕堂皇,此事结束,崔大人你向朝廷求一个地方主官之职吧。”
“苏复虽为晚辈,但此心甚诚,绝不会害崔大人你的。”
苏复走出大厅外,但话却清晰地落于每一个人耳中。
“固守府衙,传檄宁海四郡,将定方侯与伏府主身死之事呈于天下人身前。”
“定罪宁海府世家豪族,着其三日内,来宁安郡城自证清白。”
“三日之后……凡有作乱者,令达而身不至者。”
“皆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