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指着米入斗,向甄大夫道:“你猜猜他是哪个门派的?”
甄大夫一摸米入斗的腕子,“咦”了一声,将他手摔落,怒道:
“又在消遣老夫,这人没练过内功,叫我怎么猜?
我瞧他多半是个没门没派的山贼!”
米入斗讪讪道:“我才是九华派的。”
甄大夫金鱼眼一转,围着他转了一圈,从前到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道:
“你把剑藏哪了?”
米入斗红着脸,道:“我不会用剑。”
甄大夫凸眼一蹬,道:“你既不会内功、又不会用剑,怎么会是九华派的?
那不就像不会叫春的猫、不会顶屁股的狗一样稀罕?”
米入斗听他话中辱及师门,沉着脸不理不睬。
黄若道:“他当真是九华派的。”
甄大夫连连摇头,只是不信。
米入斗忍不住解开衣襟,露出左胸上的纹身。
那是一只长角花鹿,后蹄踏在石上,前蹄腾空。
甄大夫“咦”了一声,道:“这可奇了,你果然是九华派的。”
黄若奇道:“这只鹿有什么讲头?”
米入斗道:“我们九华派开山华祖师,原来是本朝太祖幼弟赵廷美的侍卫。
后来他得罪了宰相赵普。赵普派了许多人追杀他,华祖师逃命的时候,被一道悬崖拦住。
他正无路可去,忽的窜过来一只鹿,在峭壁上三纵两纵,便纵了下去。
祖师立时悟出了一套步法,叫九华七步,攀下悬崖,这才保住性命。
他感念于此,便把这只鹿纹在胸上。我们九华派弟子入门拜师,都要纹上这个印记。”
甄大夫冷笑道:“九华七步、轻灵如鹿。
哼,瞧你方才那两步跑,哪里有半点鹿的样子?
倒和一只怀了七八只崽子的母猪差不多。”
米入斗嘿然不语。
黄若问道:“那个长得很漂亮的上官姐姐,胸上是不是也纹了一只?”
米入斗挠挠头,道:“这我可不知道。”
黄若道:“你没看见过吗?”
米入斗满脸通红,道:“她一个姑娘家,我……我当然没见过。”
黄若道:“你大可趁她洗澡的时候,偷偷瞧一瞧!”
米入斗急道:“那怎么成!你别总这些不相干的!”
甄大夫又拉过黄若的腕子, “咦”了一声,道:
“奇怪,你是少林正宗弟子?虚空定玄,你是哪一辈?”
黄若道:“当然是最大的虚字辈。”
甄大夫道:“胡,你一个丫头片子,怎么能入少林出家,还和方丈同辈?”
黄若笑道:“是你先胡问的。”
甄大夫口中啧啧:“哈,华山苍龙剑是你什么人?
呀,巫峡派的御剑心经,你竟然也练过!”
他脸上笑容渐露,道:
“年纪,竟偷学了这么多门派的武功,怪不得下第一大恶煞也对你另眼相看。”
黄若道:“又在胡,我没偷学过武功。”
甄大夫道:“你练的内功,既有九华派的底子,又有少林、华山这些门派的长处。难道这么多门派都收了你为徒?
嘿嘿,丫头,你偷学各派武功,是什么居心?是不是要把它们挨个都挑了?良材美质,难得之至!”
口中质问,脸上却笑眯眯的。
忽的又是一“咦”,两条眉毛骤然立起,道:
“丫头,我药王谷的内功,你是怎么学来的?快!”
一只手掌虚悬在黄若头顶,只待她对答稍有不善,便要一掌击落。
米入斗见甄大夫翻脸、就翻脸,忙上前挡他的手掌。
甄大夫忽又放下手掌,道:
“我师门内功,素来口口相传。你便是有意偷,只怕也没地方学。
女娃子,你师父是姓滕,还是姓胡?”
到这里,满脸爱惜之色。
黄若道:“我没师父……”
甄大夫面露笑意,道:“又胡了,你怎么会没师父?
女娃子,我是自己人,你和我谁教了你武功,不打紧。”
黄若道:“是一个女鬼教的。”
甄大夫脸上怒色登现,黄若接着道:“她姓姚,我也是才知道。”
米入斗心想:“女鬼,姓姚?难道是姚非我?”
甄大夫道:“哈哈,原来是她。鬼灵精的师父收了个鬼灵精的徒弟!
她净爱学些稀奇古怪的武功,你身上乱七八糟的内功,一定也是她传的。
女娃子,见了你师叔祖怎地还不拜!”
黄若道:“我凭什么拜你?”
甄大夫奇道:“咱们药王谷中的事情,你师父没和你提起过吗?”
黄若道:“什么要死谷、要亡谷,我不知道。”
甄大夫奇道:“那丫头既然教了你武功,却不跟你门中之事,弄的又是哪般玄虚?”
摇了摇头,接着道:
“她多半自有道理,我也不和你多了。不过你是我药王谷弟子,这是没错的。
自己人伤了,老夫不能不管。你趴下来吧。”
黄若听他答应给自己疗伤,竟有些不知所措,呆了一呆,才依言趴好。
甄大夫从怀中掏出两块白晃晃的石头,双手握住急速摩擦。
俄顷,一股青烟从石上冒了出来,又过片刻,石间火花迸射。
他忽的揉身而上,双手一分,将石块按在伤处。又从伤处一路滚压到脚踝。
米入斗心下暗暗称奇,心想:
“这怪脾气的医生治病也是这般怪模怪样,不用针、不用药,却用两块怪石头。”
他不通医术,不知以石医病,古已有之,称为砭术。
自《黄帝内经》有载以来,砭、针、灸、药四术,便并称于世。
甄亦甲四术皆精,后因一个极大的缘故,弃针不用,而只以余下三术为人医病。
甄大夫手臂颤动,不时将两块白石摩擦数下,带着火花点擦黄若下肢穴位。
米入斗见黄若紧咬下唇,脸上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不由得问道:“你疼得厉害吗?”
甄大夫眼睛一凸,道:“给我站远点,别碍事。”
掏出个瓷瓶,在黄若伤处薄薄敷了一层药膏,道:“你双腿算是保住了,可这伤损及筋骨,还要静养些时日。药我留给你,每日抹一次即可。”
黄若原本肿胀麻木的伤口,突然间便有了知觉,起身接过瓷瓶,道:
“甄大夫,我不该骂你。”
甄大夫淡淡道:“你是本门中人,我岂能见死不救?”
又向米入斗一瞪眼,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道:
“你这兔崽子得罪老夫不浅,我得想个法子,好好整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