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奋力一挣,想要甩脱米入斗的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黄若嗔道:“你一定要拦我?”
米入斗道:“他们老两口,唉,也是一对可怜人。若儿,你听我的,就饶了他们。”
黄若全身发颤,紧紧咬着下唇,轻轻道:“不听!”一掌拍出。
她这下用了两三成功力,打在米入斗肩头,手掌却也被他的护体真气震得微微生痛。
米入斗肩上一冷,只觉一缕细细的奇寒透体而入,一条手臂又僵又麻。
忽觉黄若的手腕好似一尾游鱼,便要从他指间游脱出去。忙一运力,登时又将她的腕子擒了回来。
黄若又是一掌打来,米入斗这次有了提防,挥臂遮架。
哪知黄若纤手一旋,掌缘切在他胳膊上。米入斗手臂一痛,却仍不松手。
黄若招式巧妙,不大的功夫,米入斗胳膊上、肩上便已中了五六招,却只将她腕子牢牢握住,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顾铁川道:“唉,你们小……你们别打啦!”
他是粗豪之辈,见这对少年情侣忽的争执起来,都不知如何劝解,反反复复只道:“别打啦!”“好好说!”
黄若忽的变掌为抓,向米入斗前心要害抓下来。招式不快,可指端发出丝丝锐响,所含内力显然极大。
米入斗吃了一惊,道:“若儿,你当真么?”
这一招却不得不挡,一握拳,向黄若腕上架去。哪知黄若纵身一贴,心口往他拳锋上撞去。
米入斗生恐打伤了她,猛一沉肘,将劲力撤回。
黄若手指倏然探出,点在米入斗“巨阙穴”上。
这一下正值他回力的瞬间,真气不及护体,米入斗全身一麻,再也握不住黄若的腕子,身子向后倒去。
黄若见地上一块尖石,正对着他的后脑,忙伸脚一扫,将石子踢飞,俯身探手,托在他颈后,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运指如风,连点他大包等数处穴道。
米入斗手足僵麻,不能动弹,大张双目,道:“你就是不肯放过他们么?”
黄若道:“米大哥,你别怨我,我……我回头再和你赔不是。”
她目光里全是怨气,忽的纵起身子,奔了出去。
耳边米入斗的嘶喊声渐渐远去:“他们老了,没几年好活,你别杀他们……”
黄若跃上寨墙,极目而顾,遥遥望见两个人影伴在一起,在一道小山梁后一闪,便不见了。
展开轻功,追过山梁,却失了二人的踪影。
四下一瞧,见南面一道断崖,下面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正要跃下,忽又心中一动。除下外衫,运力抛了下去。衫子坠到中途,才兜住风,猛然一张。
只听“嘿”的一声,一只手臂从崖头下探出,一拳正打在衫上。
黄若飞身跃下,五指抓住那人腕子,凌空一翻,登时将他带翻在地,瞧清这人正是钟老汉。
身后拳风已到,不及回身,一招“青鹭振翅”勾腿反踢。那人“哼”了一声,从她头顶飞过,跌在身前,正是钟婆婆。
二人武功原非如此不济,但年龄既大,又满身是伤,同黄若才一交手,便各摔了个大跟头。
钟婆婆大骂:“早知那贼小子不是好人。小贼婆,你们两个来演猫捉耗子的把戏,让我们吃够苦头才死么!”
黄若紧紧逼视二人,目光里全是恨意,冷冷道:“对,就是要你们吃够苦头才死!”
钟婆婆骂道:“咱们就是死了,也要拉你下去。”一腿高踢黄若面门。
黄若飘身让过,左手一撩,抓住钟婆婆脚踝一扭,摘脱了她的关节,道:
“米大哥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害他?”
钟婆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心想:“这贼丫头和他一伙儿,哪会不知道?这是故意来揭我们的伤疤。”
喝道:“小贼婆,少废话!”单腿纵起,一拳打了过来。
黄若满腔怨气,居后抓后发先至,“嗤”的一声,在她肩上留下三个血洞。
钟婆婆哀呼一声,坐倒在地,痛得一头白发根根乍起,这次却再也挣不起来。
钟老汉势如拼命地扑过来,双手往黄若颈上扼来。黄若轻飘飘向侧一闪,避了开去。
钟老汉脚下踉踉跄跄,一头撞在地上,鼻血长流,爬起来还要再扑。
钟婆婆道:“老伴,别挣命啦。”将钟老汉一条腿抱住。
黄若见状,便也凝招不发。
钟婆婆肩头鲜血汩汩而流,染红了半边衣衫。钟老汉本已包扎了伤处,方才一用力,伤口却又迸开,流出血来。
钟老汉将老伴扶起,搀着她走到一处缓坡,咳了几声,将一口气喘平,道:
“就这里?”
钟婆婆道:“就这里。”
黄若在一边冷冷瞧着,见二人眯着眼睛,手搭凉棚四下远望。
时值深秋,天高云淡,漫山遍野,各色树叶点缀其间,赤红浅绿、枯褐金黄,在正午的艳阳下璀璨生姿。
二人望了一转,将目光收回,落在对方脸上,并肩在山坡上一坐。
钟婆婆解下背后竹筒,抱在怀里,道:
“文儿,娘知道你从小儿身子弱,得多晒太阳。你瞧,这山坡朝南,光有多猛。”
眉目间全是慈祥神色。
黄若脸色依旧冰冷,心中却是一酸,似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钟婆婆将那竹筒递给钟老汉。
钟老汉将手上的血在裤腿上仔细擦净,才接过来,轻轻地抚着,道:
“你爹娘累啦!再也……咳咳……再也打不赢了。”又将竹筒递了回去。
钟婆婆道:“文儿,爹娘不中用,没能给你报仇,你别怪咱们,咱们马上就要团聚啦。”
将那竹筒抱得紧紧的,仿佛稍一松手,它就会从指间溜走一般。
黄若心头一颤,问道:“那竹筒里是什么?”
钟婆婆向黄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道:“小贼婆,问那么多干什么?”
黄若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心中多了一丝酸楚,语气少了几分冰冷。
钟婆婆道:“小贼婆,还不快动手,便宜你了!”
脸上一片平和神色,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黄若凝力在掌,缓缓向钟老汉头顶压了下去。心底里却有个声音在叫着:
“别杀他们,别杀我爹爹、别杀我妈妈。”
起初是个低沉的男音,忽又有一个小女孩的童音加了进来。男音渐渐的淡去,那童音却越来越高。
如惊雷,一声声地在她耳畔鸣响,如潮水,一遍遍地在她心头刷着:
“别杀他们,别杀我爹爹妈妈……”
她手掌越来越慢,纤指不住颤着,终于凝住了。
在她掌下,钟氏夫妻四只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竹筒,仿佛在凝视着他们最珍惜的,绝无仅有的宝贝一般,目光里满是慈爱,满是深情。
黄若心头酸楚不已:
“爹爹妈妈要是还在,他们瞧着我的眼神,一定也是这样。
我宁愿当年死的是自己,换得他们这样抱我一抱,瞧我一瞧。”
突然间鼻子一酸,转身便跑,纵身两跃,哇哇哭着攀上崖头。
她心中滋味难言,默默走出十几丈,忽听身后传来几声闷吼,依稀辨得是钟老汉的声音。
又听钟婆婆惊呼道:“老头子,你干什么!”
接着砰砰的交手声不断从崖下传来。
黄若心中一惊,返身奔回。见钟婆婆、钟老汉四肢乱挥乱打,竹筒也被抛在一边。
二人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空洞无神,竟如疯了一般。
拳脚时而落在对方身上,时而落在山石上。两双手满是鲜血,却全不知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