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疾奔中,忽听米入斗呼唤着追来。
一狠心,身形骤然加快,奔到个岔口,向左一跃,忽又伏低身子,向右奔去。
跑出十几里,身后早没了他的影子。
望见条小溪,走过去掬了一捧水喝。呆呆坐在溪畔,又是伤心,又是怨怒:
“曲蒹葭这个坏女人,害我没爹没娘还不够,更要给我下毒,害得我不能和他在一块儿。
她给我的,总有一日,我要一点不差地还给她!我报不了仇,就死在这件事上,反正我也没旁的事做。”
忽又想到:“啊,还有件事,爹爹在少林寺留了些遗物,我死前可得去看一看。爹爹,你在天有灵,保佑若儿能手刃那坏女人,为你和娘亲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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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入斗追着黄若跑远,见她背影闪向左边,忙向左追去,却再也寻不到她的踪影。
他心有不甘,口中呼号,兜着圈子找了许久,却全无所获。
暮霭沉沉,如一口大锅盖,慢慢扣在了平野之上。
想到上官屏还在林中等着,要是那些罗天派的家伙去而复返,又来寻她的麻烦,那可就糟了。
急匆匆跑了回去,远远地望见林边拴着不少马匹。
他大吃一惊,冲进林去,却见十几人正围着自己的那杆大枪说话。领头那人脸上斜着一道疤,正是顾铁川。
米入斗道:“顾大哥,你们怎么来啦?我师妹呢?”
顾铁川身旁一人道:“你师妹,哪个师妹?”
这人眼睛忽的一瞪,便又眯成两条线,乱蓬蓬的胡子上全是酒渣,正是金万两。
顾铁川道:“米盟主是九华派的,他的师妹不就是……”
忽的顿住了,嘴巴大张,吃惊不小。
九华派门丁寥落,上官大侠只有三个传人,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一听便知米入斗说的是上官屏。
当日米入斗同他提起此事时,顾及到周围人多,只说林大业造谣污蔑,将上官屏的死栽赃给自己,却没讲她尚在人世。因此顾铁川听了他的话,吃惊不小。
米入斗无意间说漏嘴,暗自懊悔,转念一想:
“顾大哥身在草莽,却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子。远胜许多名门子弟。这件事也无需瞒着他。”
他同顾铁川相交虽不长,却意气相投,正所谓倾盖如故。
当即将上官屏如何诈死、从林大业剑下逃得一命、自己如何从罗天派手中将她救下等等,匆匆说了一遍。
忽的想到临别前,上官屏曾追过来,将那件衫子塞在自己手中,登时明白了:
“师妹不愿和我在一起。因为她知道我心里,满满地全是若儿。”
顾铁川道:“兄弟,咱们方才寻过来的时候,没听到什么动静,林子里也没什么打斗痕迹,她不像是被人劫持了。”
米入斗颓然坐倒,道:“师妹是自己走的。”
顾铁川道:“她一个姑娘,能去哪儿?”
米入斗道:“我方才和她提起,要她去你寨子里避一避。她不想让我陪着,一定是独自上路了。
她没什么心机,这一去几百里,路上要是被林大业的狗爪子撞到,那可如何是好!”
顾铁川道:“从这儿回穿云岭,要经过潼关……”
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提巴掌,高举轻落,拍在金万两背上,骂道:
“这醉不醒的老东西,险些害咱们跑了几千里冤枉路。”
米入斗忙问情由,顾铁川道:
“那天黄姑娘走后,老顾我给王帮主、石堡主他们送信,让他们一起帮着寻她。
过几天回来后,却连你也不见了,只剩下这酒鬼倚着寨门睡觉。
我摇醒他一问,他说你去了九华山。幸亏老子又多问了一句,问你走的哪条路。他说给你指过路,是往西出潼关。
老顾一想,从太行山到江南,那也不用出潼关啊!一琢磨,便想到你或许是去了华山。
这老小子,整日里泡在‘酒’里面,华山前面也给他加了一碗‘九’,一南一北,差了几千里。”
米入斗哭笑不得,心想:“这人整日里醉醺醺的,我和他说华山,他却记成了‘酒’华山。幸亏他自己给我指过的路,记得倒还清清楚楚。”
顾铁川接着道:“我追到华山脚下,在镇上听人吹嘘,说一个使铁枪的汉子杀散了好大一群人,救了个姑娘出来。
我猜到是你,还道你救的是黄姑娘。咱这十几号人散开了搜索,这才在林子里瞧见你这杆大枪,估摸着你还要回来,便聚在这儿等着。”
他顿了一下,似是有些犹豫,道:
“兄弟,有句话老哥哥我不知该不该讲。你和上官姑娘同门学艺,心里自然惦记她。可黄姑娘对你情深意重,你还找她不找?”
米入斗霍地站起来,慨然道:
“我这一条命,是她用自己性命换来的。她日子不多了,我一定不能让她孤孤单单的。”
顾铁川道:“嘿,你终于知道啦!她舍命救你的时候,老顾也在。可她怕你心里难受,逼咱们发誓不告诉你。
你自管去找她去,老哥我带着人,帮你去找上官姑娘,保证她一根寒毛都少不了。”
米入斗知道顾铁川为人仗义,值得相托,当即也不虚言啰嗦,便将上官屏的衣着、形貌说与众人。
顾铁川道:“老金,上次英雄会,你不是去过么?上官姑娘的长相,还记不记得?”
金万两道:“记得,不是九华山,是华山。”
……
米入斗同众人匆匆作别, 骑上顾铁川赠的一匹马,却不知要到何处去找黄若。
心想:“只好往人多的地方去问了。老天爷,我米入斗没求过你什么,今日便求你一求。若儿时日无多,求你保佑,叫我能再见她一面,陪她一陪。”
如此一连几日,四处询问,车马店、茶馆、饭摊子……却没打探到黄若的半点踪迹。
这日傍晚,走得焦渴,见路旁支着个茶水摊子,摆着十几只粗瓷大碗,满盛茶水。
走上去端起一碗,一饮而尽,留下个铜板。
忽听卖茶的老汉道:“客官,你那马上挂着的,可是杆大枪吗?”
米入斗将枪取在手中,道:“正是。”
那老汉站起身,把眼睛贴上去,仔细端详了他一下,道:
“嘿,方才还有人和我打探个使枪的汉子。听他说的,长相倒和你差不多。”
米入斗心头一喜,道:“老丈,她是个姑娘么?长得什么模样?”
那老汉道:“不是姑娘,是个男的,老汉眼花了,模样没看清,不过他身板挺魁梧的,好像还背着根带把的铁棍子。”
米入斗一听那人是个男子,便知又空欢喜一场,心中寻思:
“带把的铁棍子?嗯,这老丈眼花看不清,那人背的是剑。
哼,多半是林大业要寻我灭口。打探我的这人,不知是他自己,还是他手下二十八宿中的哪个?”
想起弑师之仇,不由得怒气填胸,暗道:
“不管哪个,要来便自管来好了!我米入斗又何惧于你!”
“嘭”的一声,大枪顿在地上,入土尺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