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寂叹了口气,道:“令尊重振精神后,便告辞而去。这间禅室,便一直空着。
后来,蔡、童二相用事,令尊耿介忠良,不愿与其同流合污,被二相排挤,罢官闲居在家。老衲正要去信,请他来寺中闲住,哪想到噩耗传来,唉……”
黄若眼前似又出现了那个张灯结彩的小院,那个白衣飘飘、肆无忌惮在院中行凶的女子,那个蜷缩在假山下、目光呆滞的小女孩……
她悲不自胜,口中轻轻唤着:“爹爹,妈妈……”眼前的一切,都在泪光里模糊了。
虚寂道:“女施主,昨日老衲一声棒喝,却不意将你震昏。幸而你身体无妨,不然误伤故人之女,老衲罪过可就太深了。
这禅房中的物品,不是令尊所留,就是他用过的,连同这些书信,你尽可取去。”
黄若向他一拜,道:“小女子多谢大师。”
泪眼朦胧间,身畔掠过一阵轻风,虚寂已行出门去。
黄若将信一封封地打开,见信中所言,不是兵戈战阵之事、便是探讨武功,偶有些叙旧的言语。
黄若一字一字地看着,眼前浮现着记忆深处、爹爹那模糊不清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已看完了最后一封。
她极力平抑心情,将信包在一起,正要背在肩上,忽听“当”的一声,晚钟悠扬。
她正当心有所注之时,被吓了一跳。手一颤,包袱又落回桌上。
忽的想到:“爹爹的遗物,被那恶女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如今只剩下这些了。
我活不了多久,还不知要葬身何处,与其让它们同我一起没于黄土,还不如留在少林寺里。要是有后来人看到,或许会记起爹爹的功绩。”
将信放回案上,向着它们,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行出门外,钟声一下接着一下,撞进了她的心里,将满腔的眷恋、哀伤激得起伏不定。
她口中喃喃道:“爹爹,女儿走了,女儿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命回来看您一眼。”
轻轻掩上门,走出院子,晚钟已然敲罢,四下里一片诵经的声音。
黄若忽觉有些古怪,略一思索,便想到:“是啦,怎么没听见巩二爷的那些虾兵蟹将喧哗,他们都去哪儿了?”
望见几个年轻僧人结伴行过,人人脸上全是敌意,心想:“我擅闯少林寺,虽然虚寂大师不怪罪,可我多呆一刻,便多一分不妥。”
低下头,步履匆匆地向寺外行去。
行过一处僻静的小殿,忽见一人鬼鬼祟祟地钻了进去,头上带发,不是僧侣。
黄若心中一奇:“难道除了我,还有别人跑到寺里捣乱来不成?”
闪到门旁,向内偷偷一张,却见那人面朝里跪着,对着观音像连连磕头。
黄若见他白衣白裤,心想:“他是华山派的,怎么跑到少林寺来拜佛了?”
有心去瞧他容貌,偷偷绕到侧窗下,从窗缝里望进去。
见那人正是胆小的王老九。黄若曾撞见他同一个“孙师兄”鬼鬼祟祟地在林子里磨斧头。
只见王老九恭恭敬敬地磕了十、几个头,道:
“师父,今日弟子给您念一段经,再把您的一份骨灰供奉在少林寺中,帮您老人家了却一桩心愿,求您就别再来缠着弟子了。”
黄若吃了一惊:“哎呦,不会是平五侠伤重不治,最后死掉了么?”
心中忐忑不安,不敢再瞧。辨明路径,向山门行去。
忽听身后一个粗豪的嗓音喊道:“小丫头,这便走了么,也不跟老子打个招呼!”
回头瞧去,一个胖大和尚赶了过来。
黄若道:“虚难大师,你怎地回来啦?”
虚难道:“没法子,两位师兄非要我留下来养伤。方丈师兄被害的事儿,只好全靠虚灭师兄去查访啦。”
向黄若身后望了一眼,又道:“丫头,那姓米的憨小子呢,没和你一起么?”
黄若眼眶一红,道:“我不和他在一块儿啦!”
虚难奇道:“那小子欺负你啦?果真不是个好东西,你把这头畜生牵来,老子好好给你出气。”
黄若忙道:“你别打他,他好,是我不理他。”
虚难半路出家,于世俗人情十分通透,心想小情侣打架,越劝越别扭,此事不可多讲。
说道:“丫头,你帮和尚个忙。”
黄若道:“什么忙?”
虚难道:“方才华山派的人来报丧,说长空剑严老二被人害死了。”
黄若心想:“原来死的不是平五侠。”
忽又想起那天在苍龙岭下,曾见严真匆匆下山去捉米入斗,心忽的一沉:
“哎哟,不会是他撞见呆栗子,二人打起来了吧?”
虚难道:“华山派送信那几个人说,行凶的是那姓米的小子。”
黄若心想:“糟糕,果然是这样。”
又听虚难说:“他们说那混小子趁着严二侠晚上醉酒,窜进客栈,把他给劈死啦。”
黄若心念顿转,道:“不是他!他才不会干这种偷偷摸摸害人的事!”
虚难道:“对啊,老子料那小子虽然混,可也没这坏心眼。可华山派的人一口咬定是他,还说亲眼见到他行凶,更险些将他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