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屏絮絮叨叨地说完,泪水早将衣襟打透。
长风掠过雪野,带着呜咽之声,米入斗呆呆站着,犹如一座石像,动也不动。
残月渐隐,晨曦初现。他忽的摇了摇头:“不是若儿,她是个好姑娘,她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上官屏又气恼、又失望,轻轻摇着头:“这世上,你就只信她一个吗?你不信别人,连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师妹,都不信吗?”
一转身,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行去。
米入斗紧追几步:“你去那儿?”
上官屏神情冷漠:“我去找她报仇,我要她还我的眼睛。我要去找林大业,我要他还我的爹爹……”
心痛到了极处,反倒流不出泪水。
“有我米入斗一条命在,一定要手刃了林大业这畜生。还有你的眼睛……”
米入斗咬了咬牙,神色一黯,“这件事,我终须找到她,问个明白。倘若当真是她干的,我……我自会给你个公道。”
忽听一阵“咯咯”的牙齿敲击声音,常天风被上官屏一掌击晕,此时才醒转过来。他浑身已被冻僵,只剩下颌尚能活动,不住地打着颤。
米入斗将他拎到火堆旁:“你方才说,害你们的那个恶丫头,要她那个同伙把你们押去哪里?”
“是什么‘仙丹山’。”
“仙丹山在哪儿?”
“嘿嘿,爷们走南闯北大半辈子,到过的地方也不少,可从没听说过什么仙丹山。”
米入斗颓然坐倒:这可怎么办?我去哪里找她?”
上官屏道:“她不是还要去找三江帮铜铁双掌的麻烦吗?咱们去虎牙山看看。”
常天风嘿嘿一笑:“三江帮人多势大,施铁掌又是出了名的阴狠。你说这恶丫头不是找死去吗?我估么着,她眼下啊,早被收拾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米入斗眼中凶光一闪:“你说什么!”
上官屏心头一宽:“师兄心里终究还是相信了,这些恶事是她做下的。”
她摸索到了米入斗的胳膊,轻轻拉了拉:“咱们去找找。就算碰不上,也总能打探到些消息。你要是能见到她,这些事情,你……你自己去问她吧。”
米入斗心乱如麻,黯然点了点头。
天光渐亮,米入斗将常天风拎到车上。
一行人重新上路,到得午后,远远望见一片白色的帐篷,已回到那处部落。早有牧民迎了出来,将一行人接进了帐篷。
当日特满、陀古率军去河敦城,只带了精兵五百。受伤的男子皆留在部落中养伤,时隔月余,已有少半痊愈。
米入斗见部落中男丁众多,料来常天风一个废人也掀不起多大的波澜,便将他托付在了这里。
转日早上,他带了上官屏告辞离去。
牧民们早早便备好一架双马拉的大车,路上用具尽数放在车中。又派了数名向导相送,萧塔不烟也远远的送出几十里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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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府北,有山名沙麓。
有山就有虎,有虎就有打虎的人。
打虎的人名气大了,就有了一座庄院。
这就是打虎庄的由来。
范氏兄弟年过半百,靠着百余亩地,十多个佃户,早已衣食无忧,再不用做打虎这等苦力营生。
打虎庄里。
一个妇人脚步匆匆地走到一处偏房。左右望望无人,这才落锁开门。
“妈妈!”一个小童飞扑进妇人怀里。
“嘘,小点声儿!”妇人将门闩好,从袖子里取了块茯苓饼塞在儿子嘴里, “饿了吧,快吃!”
小童嘴里嚼着,声音就含糊不清:“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儿?”
“要等夏至之后。”
“为什么?”
“外面有个坏人凶得很,专门抓小孩,夏至之后,她就不闹腾了。”
“爹爹和大伯那么厉害,怎么还怕坏人?”
“咱打虎范家,就你这一根独苗儿,他们不是怕,是担心你出什么事。”
“可阿牛怎么能出来玩儿?我今天从门缝里看见,他还穿着我的衣服,骑着我的木马,打扮得和我一模一样。”
“别问了,快吃吧?”
“他怎么不怕被坏人抓走?”
“他爹爹种着咱们的地,去年的租子还没交。”
小童打破沙锅问到底:“租子没交,就不怕坏人吗?”
“他怎么能有你金贵!”
“穷人家的孩子,就没你范家的子孙值钱吗?”声音清冷,从门外传来。
妇人脸色一变,往怀里一摸,手上多了柄匕首,向门口扑去。
蓦地里窗子一响,一团恍恍惚惚的白影闪了进来,裹着小童冲出了屋子。
妇人忙追了出去,星月晦暗,哪里还望得到人影?
忽听“砰砰”的交掌声从前院传来,循声奔过去,见两个魁梧的身影并肩伫立。
妇人心中一宽:“拦住了吗?”
二人身子一晃,齐齐摔了下来。
“范郎、大伯!”妇人疾扑过去,搀住这个,又扶起那个。
探手往二人额头上一摸——冷如寒冰,显然伤得不轻。
“宝儿呢?”
“劫走了。”这三个字从一副咯咯相击的牙齿中挤了出来。
另一人颤着手指,举起一张大红帖子,上面十四个字:
通元幽谷不老峰、夏至之日五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