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赶着大车,自武州过了长城,进入大宋境内。
上官屏想到林大业在武林中呼风唤雨,唯恐被他的爪牙发现,整日战战兢兢地待在车帐中。
米入斗也想到自己被他污蔑,要是被江湖中人识出,免不了又生事端,便取出假面来戴在脸上。
又怕那杆大铁枪太过扎眼,寻了个漆匠,刷了层白漆。
这日过了荆山,来到峡州。问起当地人,虎牙山就在南面百余里。扬鞭赶车,沿官道行去。
忽听车后脚步声甚急,回头一瞧,见远远奔过来两个人,青衫半开、小帽歪戴,跑得甚是狼狈。
二人身后半里之外,追着十几人,瞧穿着似是乡农,手中却各持兵刃,上映日光,闪闪耀目。
米入斗念及上官屏在车中,不愿多惹闲事。将车往岔路上赶去。
哪知身后二人疾追而至,一人喝道:“你给我下来吧!”抬手就是一拳。
米入斗听他嗓音油滑,甚是耳熟。凝目瞧去,却不是闻平邦是谁?
见他一拳击到,左手一翻,箍住了他的腕子。
闻平邦万料不到这车夫竟会功夫,右足飞出,疾踢米入斗面门。
米入斗右手勾带,又将他脚踝箍住。
他破城诀已有所成,随手一招,出手之疾、力道之大,大异寻常。闻平邦武功稀松,如何躲避得开?
另一人飞身跃上马背:“好小子,吃我一拳。”却旋身一脚踢来。
米入斗不用去瞧,也知道这人是古平国——二人向来砣不离秤、秤不离砣。
他横举着闻平邦的身子,把他的头往古平国脚上送去。
古平国眼见闻平邦横眉怒目往自己脚尖上咬来,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慌忙撤脚。
闻平邦一条胳膊尚能动弹,反手向米入斗前胸打来。
米入斗把他身子一悬:“你再不老实,我就这么一下!”作势往车轮下塞去。
闻平邦登时规规矩矩:“我老实!”
古平国却认出了他的嗓音:“咦,你是……你是米师叔!他们要截镖杀人,你大仁大义,快救救我们!”
米入斗心中一奇:“截镖?你俩山大王干不下去,又混成镖师啦?”
古平国连声央求:“师叔,等我说明白了,这颗脑袋早让他们砍下来了。您老人家积德行善,快快赶车吧。”
“你们又得罪谁啦?”
闻平邦道:“这次咱们可真是半点坏事也没做,不知怎地便惹上了这些王八蛋!”
古平国倒骑着马,见追兵渐渐赶上,急得胡乱拍打马臀,口中“得儿,驾!”地吆喝着。
米入斗心想:“这两个家伙虽然顽劣油滑,谅也做不出什么大坏事,念在同门一场,先救他们一救。”
将闻平邦放在身边,正待扬鞭赶马,蓦地里头顶灰影一闪,一人如大雕般扑至,一剑往古平国前心刺去。
古平国吓得“哎呦”一声,倒栽下马。他倒骑拉车的光背马,本就坐不稳,这一下正借乎其势,倒也称得上随机应变。
来人身子一旋,双脚各自踏稳一只马背。
米入斗这才瞧清他四十上下年纪,双眉斜斜竖起,脸上带着三分戾气。
他双手一拱,正要说话。这人却居高临下,一剑疾刺闻平邦面门。
米入斗脑他出手狠辣,一拳往他腕子上砸去。
他本意是想叫那人撤剑,这一拳却也不如何迅疾。哪知竖眉人“嘿”了一声,长剑一旋,竟往他肩上斩来。
米入斗心中一惊:“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什么一上来就要废我一条胳膊?”
双掌一竖,将那人长剑夹住。
竖眉人叫道:“好小子!”运力抽剑。可长剑便如被铸入铅坨中一般,分毫不动。
他猛地大喝一声,腕子一抖,“咔咔”几声脆响,长剑断做数截。接着袍袖一拂,将碎剑当做暗器打了过来。
米入斗情急之下,扯起车座上铺的皮毡,呼啦啦一阵舞动。劲风到处,碎剑四散。
竖眉人骂道:“小贼恁地厉害!”挥手一掷,手中七八寸长的一截断剑穿透皮毡,直射过来。
米入斗侧头避开,断剑却飞进车帐中。
帐内“啊”的一声惊呼,米入斗忙道:“师……你怎么样?”
他本想叫“师妹”,总算脑筋转得不算太慢,想起闻、古二人就在身边,可不能叫他们知道上官屏尚活着,连忙住口。
竖眉人“咦”了一声,眼光在车帐上一扫,高呼道:“二哥,那狗贼在车上,大伙儿一块上!”
众人手持长剑围了过来。米入斗一矮身,从车下抽出铁枪,横在车帐前。
一个中年人朗声说道:“众弟子听了,留他性命,小侄女的下落,还要着落在他身上!”
说话这人四旬有余,面相倒同竖眉人有几分相似,只是两条眉毛斜垂向下,天生一副苦相。
众人齐声答应,凝住招式,剑尖指着米入斗。
米入斗将车帘掀开一条缝,见上官屏手中握着那截断剑,鲜血顺着手指滴滴淌淌。
他和声安慰:“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转头瞪着竖眉人:“无冤无仇,你干什么出手伤人?”
竖眉人道:“无冤无仇,说得好!”手臂一回,从同伴手里抢过一柄剑来,身形一掠,一剑向米入斗挑来。
米入斗不意被他欺入身前,自己兵刃长大,难以施展。忙向后纵出。
那人身子向前一斜,似要迫来,忽又反纵而出,向车帐跃去,乍进乍退间,竟无半点停滞。
他声东击西,临战经验固然高过米入斗不少,身法亦是快极,虽不及萧挞马那般天马行空,却也有独到之处。
米入斗登时便知中计,大踏步赶去。早有几人拦在身前,剑光绵密,如风卷层云,重重涌来。
米入斗喝道:“闪开了!”
破城枪拖着一道残影,往剑光里砸去。“咔咔”声中,七柄长剑齐断,三截飞上半空,四截插在地上。
那七人见他枪上刷了白漆,以为是根白蜡杆子,不料这“木杆”竟有如此威势,七条胳膊被震得又酸又麻,仿佛在陈年老醋里泡过一般,个个呆若木鸡。
可便是这刹那的耽搁,竖眉人早纵到车前,挺剑疾刺。
米入斗唯恐他伤到上官屏,“嘿”一声闷吼,大枪离手,直取竖眉人后心。
垂眉人叫道:“三弟小心!”身随枪起,长剑洒出一片银光,往枪杆上一缠。
只听“喀喇”一声,剑身立折。
垂眉人半截断剑一递,再缠上去,又听得“喀”的一声,这次那剑竟齐柄而折。
但铁枪受了他两缠之力,去势也缓了许多。垂眉人将剑柄往枪上一砸,随手抄住大枪,身子被带得凌空一晃,踉跄着落在地上。
竖眉人一剑挑落车帘,嘴角一斜:“果然在这儿!”
挥剑向车帐中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