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大殿，老君像中，太祖金尊，置于……”

    曲蒹葭在心里默默诵着，右手把玩着一尊数寸高矮的金像。窗前案上，展着三尺素绢。

    绢上关山重重，线条繁复，是一幅地图，却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降龙诀。

    她其实不用去看，图上的每一寸，她早已默记在心。

    当日密林中，她只匆匆数眼，便能默画一张出来。更何况此时，已对着这张图殚精竭虑了数月之久。

    可数月来的殚精竭虑、数年来的辛苦筹划，全都败给了两个不知是什么的字。

    百鸟朝凤未尽如人意，一颗棋子跑到了不该去的位置。

    她只笼络了百来个居心各异的手下。想让五凤帮从余烬中涅盘，便离不开降龙术。

    “娘，你帮帮我。”

    每当绝望的时候，她就会这么说。而每当她这么说了，幼年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声音，总会在她耳边轻轻说些什么。

    许多年前，通元谷里遍地尸骸，她战战兢兢地趴在一具尸体下，见证了它从温热到僵硬的过程。

    娘对她说：“蒹葭儿，你不是会学人说话吗，让他们打起来，你就有机会逃了。

    过了些年，她第一次被男人的手触摸。那是她的仇人，她混迹在仇人身边，是为了报仇。哪知这晚，猎手忽的成了猎物。

    她心跳得厉害，娘对她说：“后腰，他的刀插在那里，拔出来。从左边五根肋骨下刺进去，只要三寸。”

    那年，她奄奄一息，在芦苇荡里爬着，十根指甲掀掉了八根。

    娘在她耳边轻轻地安慰：“快到了，前面就是药王谷，里面有能救你性命、治你内伤的东西。”

    这些声音如此真实，以至于她一直觉得，娘没死，就活在她身边，或者说，活在她身上。

    这一次，娘却没有说话。娘也不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或许，是曲蒹葭自己不知道。

    长夜将尽，倦意骤生，她放下金尊，伏案而憩。

    圆窗倏地一转，一只手臂探了进来，如徐徐生长的藤蔓，缓慢却无声无息。

    枯叶般的一只大手悬在她头顶，微微一顿，忽又掠了过去，轻得没带起一根发丝，最后停在降龙诀上。

    两根手指垂下，逐个指着上面的字，太和岭、石墙沟、黑石关、铁裹门……随即提起金尊，压在“雁门”二字上。

    俄顷，但见金尊脚边现出一圈淡淡的墨迹，缓缓在降龙诀上润了开来，恍如一只怪兽，吞噬着图上的道道关山。

    又过片刻，山河尽墨。雁门关北，却现出两个血红的小字——枫林。

    手臂又缩了回去，圆窗轻轻地转上了。

    曲蒹葭眼帘低垂，嘴角微微扬着，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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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入斗见那灰衣人如凌虚飘行一般，掠入李林，心里又惊又骇，万料不到除了曲蒹葭，谷中竟另有人身怀如此武功。

    正惊疑间，忽见远处火光一闪，三个人并作一排，沿着田垄走了过来，左边那人举着柄火把。

    火光下瞧得清楚，正是汴京三霸。

    米入斗心里寻思：“若儿说过，柿子要找软的捏。我把三个软柿子捏住，和他们打听些消息。”

    眼见三人走近，正要跃出，忽见灰影一闪，先前那灰衣人又轻飘飘地行出了李林。

    米入斗心中一凛，忙又伏低下来。

    灰衣人似也瞧见了汴京三霸，脚步骤然一慢，嘭的一声，正同三人撞了个满怀。

    米入斗心想：“三个笨蛋要糟！”

    只听“嘭”的一声，四人各自跌倒。

    大霸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他妈的，真是活见鬼了。”火把在灰衣人头上一晃，将他头发燎着了。

    米入斗凝目瞧去，登时吃了一惊：“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丑的人！”

    灰衣人口中发出几声哑哑的低嚎，双手扑打，又扬起几把干土洒在头上，好不容易才扑熄了火苗。

    三霸围着他哈哈大笑，一人问道： “疙瘩脸，你不好好睡觉，大半夜瞎溜达什么？”

    疙瘩脸口中咿咿呀呀，双手比划了半天。

    “天还没亮，找什么猫呀狗呀的，丢就丢了。”

    “老子险些被你吓尿了裤子！”

    “生得鬼一般的模样，却偏偏喜欢出来吓唬人！”

    三霸嘴里骂着，齐齐飞起一脚，把疙瘩脸踢下田垄。

    米入斗诧异不已：“此人到底是谁？他明明厉害得很，为何却任这三个笨蛋戏弄？他藏形通元谷中，想要干什么？”

    疙瘩脸双手扒田垄，爬了上去，佝偻着身子渐渐走远。

    米入斗见三霸也已走远，正要追上去。蓦地里银光一闪，一枚飞镖打在身前三尺处，镖尾分叉，形似一只小小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