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古二人顺着岷江南下,第三日早上,船到戍州,上岸寻了个医馆治伤。
二人断骨已有十几日,臂骨已然长上了三四分,却未能对正。那大夫先以铁锤砸开,才重新给他们接上。二人痛得死去活来,嘴里把自家的祖宗全都拉出来示众。
过了合江口,沿长江东进。一路上经泸州、恭州、涪州、万州等地,顺风顺水、船快如飞。
这日船到宜都,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二人临舷眺望,忽见半空里飘着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下面微有火光。
闻平邦奇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孔明灯吗?又怎么这么大?”
船老大把着舵,和他搭话:“孔明灯?嘿嘿,这是人皮灯。”
“人皮灯?”闻平邦骑着船舷,把扁壶浸到江里,打了一壶水上来。
船老大道:“前些天哪,三江帮逮住了个对头,活扒了他的皮,在里面撑上竹篾,下面点上松脂,系在江边放了起来。听说那人没了皮,还到处乱跑,想找个什么钻进去,最后跌到江里淹死了。”
“噗……”闻平邦才喝下的水,又吐了出来。
说话间船开得近了,二人凝目瞧去,见那人皮灯上隐隐有些墨迹,认出是“承天清汉”四个大字。
古平国倒抽一口凉气:“无怪师父那老匹夫等不到这牛鼻子,原来他被三江帮给点了天灯!”
船老大扳着舵,将船泊到一处码头,苦着脸道:“两位小爷,再往东就是三江帮的地界。小人没给那帮爷们交月钱,可不敢去找死。”
二人虽不情愿,可知道再怎么吓唬,也抵不过那盏人皮灯,只得下船。
溜溜达达地来到一处大镇,镇口酒幡飘扬。二人腹中正饥,走上前去。
那酒楼上下两层,门面甚是敞亮,下层摆了数十张八仙桌子,每张桌上都摆着一坛酒,放齐了杯碗筷子,却无一个食客。
二人举步进店,门口伙计迎上来,哈着腰道:“两位小爷,真是不巧,今天咱们酒楼给人包了场子,麻烦您再多走几步,到前头去寻寻。”
闻平邦双眼一瞪:“老子偏在你这家吃!”
古平国道:“咱俩加一块,就一条胳膊能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推带拽,把他劝开了。
二人在镇里另寻了一家面铺,那铺子甚小,不做热炒的生意。只得点了两碗面,就着些冷菜喝酒。
那酒又薄又劣,闻平邦越喝越是气闷,骂道:“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包了场子,这不是故意和咱俩找便扭吗?”
古平国半斤酒落肚,胆气也壮了起来:“走,砸他场子去!”
二人趁着酒劲儿,回到那家大酒楼,见那伙计仍站在门口张望,似是在等候主顾。
悄悄绕道后巷,从窗子跃上二楼。房中空无一人,桌上却一样地摆满酒坛碗碟。
古平国掀开一坛,酒香直冲鼻端,乃是上等的蒸酒。同那面铺的薄酒相较,简直天壤之别。
他掬起一口便喝,赞道:“这才算酒,刚才咱们喝的连狗尿都算不上。”
闻平邦双手不能用力,把嘴搭在坛子口,斜着坛子饮了起来。喝到酣畅处,飞起一腿,将空坛踢了个粉碎。
古平国大声叫好。二人各起双脚,照着屋中桌椅乱踢,一时间响声大作,碎瓷纷飞。
只听得楼梯噔噔作响,几个伙计乱哄哄地跑上来,当先一人骂道:“哪来的小王八羔子,作死吗!”
闻平邦拦在楼梯口,左一脚,右一脚,踢得一众伙计骨碌碌地乱滚,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这酒楼今日要开大宴,人手着实不少。掌柜、伙计、烧火的小厮、炒菜的大厨一窝蜂般跑了过来。一时间,菜刀同炒勺齐飞,铁锅共油壶一色。
二人虽有功夫傍身,但一来臂上有伤,二来酒劲儿上来,站都站不稳,如何抵挡得了?
闻平邦一个没留神,被大胡子老板一铁锅扣在脑袋上,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古平国眼看讨不了便宜,瞅准窗户,拉着他跳了下去。
二人仓惶摔在街心,滚起来便逃。奔出半条街,望见一骑迎面驰来。二人各出一腿,将他踢下马来。那人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抽刀便砍。瞧身手,倒也练过几年功夫。
二人应付几招,抢过马来,快马加鞭,驰出了镇子。转头一瞧,却见一大群江湖汉子大呼小叫地紧追不舍。
二人情知捅了篓子,只得没命价地奔逃。
天色渐晚,绕过一片林子,见林边一处小庙。
古平国心生一计,拉着闻平邦跃下马来,在马臀上狠狠一拍,那马撒开蹄子向东跑了。二人一转身,藏进庙里。
过不多时,只听得庙外脚步声匆匆响过,追兵奔得远了。
二人喘息稍定,左右打量,见这庙甚小,殿堂只一进,正中悬着块牌匾,泥金斑驳,能认出“二妃祠”三个大字。供台上并排奉着两尊女子的木像。
二妃乃是尧帝的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尧禅位于舜后,将二女也一同许配于他,称为二妃,亦称为湘妃。
舜帝南游,崩于苍梧。二妃闻讯,追至君山,抚竹痛哭,悲极投水。后世被尊奉为神。
闻平邦见那木像刻工精巧,双眼凄凄,笑道:“不知是哪个皇帝艳福不浅,娶了这两个妃子。”
古平国道:“你对湘妃娘娘言语不恭,小心遭报应。”
话音方落,便听得庙外脚步声纷乱,不少人行了过来。
只听一人道:“帮主,那马是空的,附近方圆数里小的们都搜过了,两个砸咱们场子的小贼,指定藏在这庙里。”
另一人阴沉沉地说:“那还等什么,捉了他们,让马三再做两个人皮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