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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忧虑(一)
    油灯芯子燃得不稳,青烟随火光摇晃而歪扭。一如青女此刻的心情。

    比起楼内的热闹,这后院便显得繁劳又冷清。

    青女衣裳也没更换,回来便直奔这屋看那报信的和尚是否安然无恙。楼里伙计还算有心,把人安顿在后院仆役房中避人耳目,又特意多花了些钱请了可靠的馆医来诊,没在街上随便寻个半吊子江湖郎中糊弄。那馆医人无大碍,就是受到过度惊吓,恐今夜里会梦魇缠身,一时醒不过来。

    至少看着人没事,便放下半颗心了。都是乐仓儿讲得让人心慌,还以为这和尚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那必要惹上不少麻烦。

    最重要的是,青女并不想与丰山寺的那群人扯上太多关系,即便他们同属无为教,都是斋堂。在她印象中,陈治是个地地道道的“掌盘子”,听闻此人是杀人劫财的飘马出身,正经刀尖上舔血的十恶不赦之徒。即便剃度,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假把式,纠结了一群与他差不多的强贼,再加之逃避赋役而出家又挂不上籍的游僧,里里外外都是群嘴上佛祖腹中酒肉的假和桑不知怎的就霸占了丰山寺这处清静地方,还驱使寺内真正的修行之人为他们所差遣奴役,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悠闲日子。

    陈治打理斋堂的方式用的就是当初蹲山头的强贼套路,全把寺庙当寨子。

    青女自知轻贱,但也无论如何不想与这样穷凶极恶之辈来往。她不明白此人有何等重要,竟能让蒋慎言一再记挂,甚至还让对方有难找她与何歧行求助。青女在心中是把那姑娘当亲妹妹看待的,今夜一场祸事她本就忧心不已,这丰山寺又来给她添乱子,真是雪上加霜。

    “妈妈,你先去歇着吧,至少梳洗一番,这里有我呢。”她的丫鬟心疼她,提议道。

    青女摇摇头,回:“我现在心乱,回到楼中自然有一堆的人和事要来处理,麻烦太多,此时我只想先讨个清静。”

    丫鬟点点头,端着盆子出门换热水去了。在伺候人这方面,她是很细心的,看这样子就是打算给昏迷不醒的和尚简单擦拭一下,毕竟是个从血海里挣扎出来的,身上到处都是血污。

    看那和尚被染成了花布的禅衣,不禁要再次感叹这孩子命大,幸好那都不是他的血,不然真如乐仓儿所言,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灯火摇曳出许多晦暗不明,沙弥的脸在其中挣扎。他双目紧闭,眉毛似要捆锁成一团乱麻,哼哼唧唧地不知所云,头上的汗把脏污冲出一条条淡色的线,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难受。

    青女也帮不上什么,只看他不过是个十一二的孩子,便心生怜悯,伸手把对方的手握紧了,希望以此安慰。和尚依旧在噩梦中挣扎,端看不出半分好转,但他的手缩紧了,稍稍施了些力气,把青女柔软的掌心当成了救命稻草似的,以求其中温热的救赎。

    青女叹息,可怜这孩子的命途多舛。看他肯为了陈治拼命的劲头,应该也不是被胁迫的,便不解他年纪的怎么就跟了那个疯子?甘愿做这恶饶营生呢?

    那年,何歧行也是这般年纪,也如这孩子一样,蜷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整夜与梦魇搏斗,辗转反复到明。醒着的时候怕被人找到,睡去时又怕再也醒不过来,没有一刻是安心的。

    当时青女也是如此牵着他的手,两人相依为命。这一晃已是十八年,光阴荏苒,大仇仍未得报。

    青女正陷入沉思,房门吱呀撞开,打断了她思绪。丫鬟端着热水却步履匆匆,急急忙忙对她:“妈妈,乐仓儿回来了。”

    青女一直腰背,回头瞧了一眼陷入昏睡的沙弥,猜测对方应是真的醒不过来,便放心道:“让他进来话吧,你先去外头守着。”

    对方点点头,放下盆子旋身出去,换了伙计进来。

    来人心关了门,也紧着步子靠过来,压低许多声音道:“妈妈,查到了,有消息了。”他边边从怀中掏出一块拴了白缨子的铜牌恭敬递还给青女。

    “快,人往哪儿去了?”青女手里握着牌子,急切全然写在脸上。

    “是一人头里掳了女子,先去了罩子铺,后来又骑马绕过府城,一路往北去了。”

    “那女子如何?”

    乐仓儿闻言脸上便见衰色,嘟嘟囔囔地回:“不知道,都是闭着眼睛的,不知是死是活……”伙计越声音越。他知道这是谁都不愿听到的消息,但事关紧急,他也只能如实所述。

    果然,青女脸上倏地颓然,惨白了三分颜色。

    乐仓儿机灵,又赶紧补充道:“妈妈先别急,依我看,这绑票必然是要活饶才好办事,如果真的已经死了,那就地埋了岂不干脆,又何须费这周章带着来回跑呢?”

    这话确实有道理。可青女的心情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好转,对方的安危仍旧让她揪心不已。

    她把情绪放在一旁,先问些关键的。“可探知他们去了北边哪里?”

    乐仓儿赶紧点头。“码头有消息,有夜船瞧见了,人是沿着宕江向北跑的,已经出了安陆,到宜城地界了。”

    “出了安陆?”青女惊道,“如何能跑得这么远?”

    “骑得是高头快马,那不跟踏上祥云一样日行千里的速度啊。”乐仓儿皱皱脸,并不觉得奇怪,他是觉得人为何要跑到安陆府外这件事更怪。

    伙计将心中所想分享与青女知道。“妈妈,你那人干嘛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啊?”

    “这要杀人,就地便是;要敛财,也得找个隐蔽又好周转联络的地方。这里外里怎么想也犯不着把人丢上马背带出去这么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