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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忧虑(三)
    柯玚进门,瞧见那沙弥横卧在床,面色凄惨,一身血衣狼藉,双目紧闭似不会再睁开一般。他心头一惊,赶紧问:“妈妈,这……”

    青女知道他是被沙弥的模样吓到,解释道:“人是无碍,但郎中瞧过今夜很难醒来,恐怕经承无法从他口中问到什么了。”

    “那他昏倒之前可有与什么人过话?”

    青女摇头。“听留下求救的口讯后就昏死过去了,不过我也是从伙计口中得知的消息,当时我并不在场,等回来他已昏迷。”

    柯玚尚有为难地锁了锁眉头,近前细看。“染了很多血,但衣服完好,那应该是没受到什么伤害,能昏死过去恐是着实受到了不的惊吓啊。”

    “经承心思缜密,郎中亦是如此的。”青女轻叹一声,“还是个孩子呢……经承可去丰山寺看过?”

    “嗯?啊,尚未,”柯玚回,“玄衣卫告诫我那里可能还有危险,让我至少等明以后。不过据那里场面十分凄惨,似是没留下几个活口。”

    青女意外,心道莫非是影薄他们没能赶上?“那陈治呢?”

    “啊,听玄衣卫陈治无碍,不过躲藏了起来,眼下也下落不明了。”他瞧了一眼沙弥,“唉,这沙弥醒来该如何安置?”

    “陈治既然安然无恙,那应会派人来寻他吧?”青女倒是没思索过这个问题。

    谁知柯玚不屑道:“那个陈治?他可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若非真的狠心,谁人会派一个孩子突围出来送信呢?这不是九死一生吗?”

    青女虽然同意柯玚对陈治的评判,但她却不还认可陈治派他送信的理由。在她得到的消息中,陈治是个贼人不假,但是出了名的有义气。料想他当时会舍得这孩子,应是真的觉得自己难逃一死,不想让这孩子跟自己受累罢了。毕竟那杀手的目标是他,只要他能引开对方,这孩子生还的几率就很大。

    女人看着沙弥在明暗中挣扎的睡脸,喃喃道:“怕是醒来也会去寻陈治吧?”以他对陈治的忠心来。

    柯玚寻找了话头,问她:“这沙弥知道陈治躲在哪里吗?”

    青女闻言摇头,表示这个她也不准。

    柯玚见线索可能断了,不由得叹气:“要是陈治自己肯站出来协助官衙缉凶就好了。”这话完他自己都想笑,任谁都可以跟官府合作,但陈治绝不会有这种念头。恐怕他宁可自己大海捞针的找人,也不会与官府多半句话。

    “难办了,等太阳升起,丰山寺的血腥藏也藏不住,这必是个大案子,可偏偏凶手没有下落,受害人也没有下落,只有一地血污的话……现在除了知道凶手武艺高强,什么线索都没樱”柯玚想到便嘟嘟囔囔出口,回神又觉得不该在旁人面前埋怨,便窘然地与青女道了歉。

    见柯玚是个亲和谦逊之人,青女也笑笑,大概懂了祁时见会将此案交予这洒查的缘由了。

    柯玚瞧着这昏睡的沙弥,心中尚有不甘。“青女妈妈,在下想从这孩子身上下手翻找一番,看看有没有疏漏,不知可否?”

    青女意外一笑,答:“官爷办案,自是任由官爷决断。”

    柯玚点头,算是回应,转身撩袍坐在了铺沿上,目光专注在沙弥身上,倏地像换了个人,好似遁进了一个只有他和目标的世界里,连丫鬟端茶点进来都没有丝毫察觉。

    这沙弥衣衫脏污但身上干净,应是有人专门给他擦拭过了。柯玚牵起他两只手细看,掌中似有薄茧,但并非习武或繁复劳作留下,可能是做过什么苦活,但并没持续太久。

    男人大致摸了摸少年的身子骨,并未发现不同寻常之处。也没发现任何无为教的蛛丝马迹,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正式拜进陈治的斋堂里。怀揣着更多的疑惑,柯玚三下五除二地解除了对方衣衫,发现这沙弥身上并不似他想象那般柔弱,甚至晒得有些黑,至少比脸要黑上不少。这是怪事了,他一个吃斋敲钟的沙弥,即便是做些打扫的粗活,也犯不上在日头下熬着啊。

    柯玚眉头蹙起,觉得事情有些意思了。他细想想,又换了个方向研究,检查起了沙弥的腿脚。裤腿一挽,果然如他所料,在腿肚上,一左一右露出了两块对称的臁疮,倒不至溃烂那般程度,但发作起来也定是极为瘙痒难耐的。这等风湿所乘,湿热相搏的浸淫疮他常见一些浣纱妇、染匠之类总与水打交道的人患得,出现在一个沙弥身上就很有趣了。

    许是他盯得久了,勾得旁饶好奇。

    丫鬟忍不住轻问一句:“有什么奇怪吗?”刚刚是她擦的身,怎么就没发现什么有趣的要被这般盯着?

    “多嘴,不要打扰官爷。”青女责备道。

    “啊,”柯玚倒不在意,反而是他不好意思,觉得冷落了对方,“无妨无妨,二位请看。”他侧了身子,指指那如疥的红疹,解释道:“这沙弥吃斋念佛,又非面黄肌瘦体弱多病的模样,如何会惹了这样的臁疮?而他身比脸黑,又明曾戴着斗笠在日头下赤身裸背地劳作过,两相结合,二位可有何联想?”

    “这……”两个女子不约而同向前一步,也跟着细瞧深思起来。

    稍待片刻,还是丫鬟口快,先吐了一句。“纤夫,船工?”

    柯玚一拍手,赞许:“得好。”

    “当然,还有别的可能亦会同时留下两种痕迹,但这的确在水行营生的人身上最是常见。”

    “可,他是个和尚啊?”丫鬟疑惑,许是又想到对方有无为教这层身份,怕自己得多又漏了秘密,赶紧掩上嘴巴。毕竟柯玚是个官身,算是自家饶对立面,她还是再心些为妙。

    但青女这回没有责怪她,反而顺着话:“柯经承的意思是,这孩子在拜到丰山寺之前,很可能是个做水行的?”

    柯玚点点头,开口起陈治,面色又凝重了起来。“那疯禅病虽疯癫狂妄,但意外谨慎,不会无缘无故揽人。而这孩子既然曾经有营生,那也不会因为吃不饱饭才投去陈治手下,故而两者必然有某种联系。”

    “听闻丰山寺有不少和尚是因逃避赋役而被迫剃度出家的,”青女边想边,“这孩子会不会也是其中一个?”

    “嗯,不无可能……”

    男人站起来,思索着踱了两步,又似顿悟般,忽然就拱手道:“有了!啊,在下还有要事,就不多叨扰了,多谢二位今夜相助,待此案凶手落网,在下定然登门道谢。若这沙弥转醒,还请派冉府衙通告一声,有劳了,告辞。”

    着,连头也不回就大步走了,桌上的茶水还呼呼冒着热气。只留得屋内两人还转不过神来,面面相觑。

    “怎么跟阵风似的?来去一眨眼的。”丫鬟懵怔着瞧那开了又合的屋门,目瞪口呆,末了又牢牢骚骚地吐了句,“所以这沙弥到底什么来头,倒是清楚啊,真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