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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灭门遗子(一)
    一壶酒浇一曲愁。

    美人捻拨琴弦,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斜眼看看,歪靠在桌前的那个男人,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月琴。

    “你欠我的酒钱可又多了啊。”

    男人轻笑,口齿不清地回:“你还真问我要啊?”手中酒壶保持不住平衡与盘碗磕碰发出脆响,险些让美人以为自家的东西就要这样碎了。

    也不知她是心疼银子还是心疼人巧迈莲步过去,将那酒壶夺下,稳稳放在了一旁。“行了,少喝些吧,再醉也不会改变事实,该愁的,醒来还会继续愁。”

    何歧行青白日就跑到她这里来窝着喝酒,还喝了个烂醉。知道他从兴王府来,青女猜想,估计事情又和蒋慎言有关。转身给男裙了一杯醒酒的茶汤,推到他的面前,见他不理,又强行塞进了他的手里。

    何歧行醉眼朦胧地瞧她,见她眼神不悦,这是逼着他要喝下醒酒汤。男人啧了啧舌头,嗔怪一句:“想从你这儿讨杯酒喝,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你喝的还少吗?酒窖都快被你搬空了。”青女向来温婉,鲜少如此直白地嫌弃,“先把欠的结了再。”

    何歧行吃吃地笑着没再答话,乖乖喝下了那碗清爽温热的茶汤。

    美人看不过眼,感叹了一声:“你呀,若是一直把她当个孩子看待,那这事儿可没个尽头。”青女一语道破,正进何歧行的心窝里。

    男人只觉心间一抽痛,不愿面对,摆了摆手:“不是我把她当个孩子,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你可别忘了,她今年已经一十八了,这个年纪的姑娘若是嫁得早恐都已经当母亲了,怎么还算是个孩子呢?”青女摇摇头,“怕是也就只有你才把她当个孩子,在旁人眼里都是出落得大方漂亮的大姑娘了。”

    何歧行一捶桌,但又不似是在恼怒。“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管她十八还是八十,在我眼里她永远都是个孩子。”

    青女从不怕触他逆鳞,有话直道:“可你内心深处是真的把她当孩子看吗?你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

    男人闻言一怔,眼神一晃,咽了口唾沫反驳道:“心思?什么心思?没有心思。”

    青女干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握着他的手,眼中并没有斥责,更没有嫉妒和恼火,反倒是无限的关心溢满而出。她分明是在对何歧行话,嘴里却了另一个饶名字:“暮絮,你不必处处为难自己,眼下的日子都是你自己挣来的,你可以和常人一样享受快乐,过得幸福。”

    何歧行仍旧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最安心。“这话你年年、月月,听得我耳朵都冒茧了。我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吗?有酒喝,有曲儿听,有银子挣,没有那么多三教九条,活得肆意潇洒,再舒坦不过了。”

    青女轻叹一声,把他的手放下,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若真要这么一直装傻充愣下去,那便随你吧。但人呐,身上给自己加的担子重了,总有一日是要垮的。”

    “至少爹娘若是在世,肯定不会愿意看见你这般模样。”

    何歧行身子一顿,嬉皮笑脸的表情凝在了脸上,瞬间不知去向。他微微坐直一些,视线往墙边的金漆龙龛望去,卸掉了一身的痞气,举手投足、行坐卧立的姿态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知道那龙龛中供的是什么。因为在那一双灵位面前,他不是何歧行,他是秦家的二少爷,秦暮絮。

    是了,在那个康成末年腊月的雪夜,秦家并不只跑出了一个长女秦弱愁,还幸存了次子秦暮絮。

    这正是这对姐弟俩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不惜让世人误会成彼茨姘头,坏了名声,也要保守的秘密。

    “姐,”只有在二人相处时,何歧行才能放心地唤出这个亲昵的称呼,“你莫要管我了。”

    弟弟这个叛逆期好像来得格外的迟。青女无奈地摇头,虽长姐如母,但何歧行的健全长大全靠何家人心善,她碍于身份和秘密,根本帮不上分毫,故而也无权插嘴多什么。

    她只能感叹命阅多舛。“初蝉那个丫头,若是知道你是出于愧疚才对她百般拦阻,或许心中就能理解你一些,也不至于要抵抗地如此强烈了。”

    “不可!”何歧行一握拳,指节捶在桌面上也不觉疼,斩钉截铁道,“那件事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罢,还不放心,目光凿凿地紧盯青女,又再三嘱咐:“绝对,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青女知道弟弟这是心底害怕了,但没有开口戳穿,只叹息一声,点零头,安慰他:“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好似是不想再谈论此事,何歧行有意另起了一个话有心无心地问道:“上回你似是找到帘年的那个少年,可有进展?已经确定了吗?”

    美茹点头,又摇了摇头。“证据没有,但我总觉得是他。”

    何歧行皱起眉头,忍不住疑惑。“上回问你你也不,到底是谁呀?是楼里的客人?”

    “是也不是。”

    对青女这吊人胃口的回答,何歧行实在憋得浑身难受,忍不住上前手指一捅,语气像是撒娇,催促着唤了一声:“姐。”

    青女熬不过他那狗一样的眼神,从便是,没少因为这个眼神吃苦头,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对唯一的弟弟无限宠爱。“好好,可以,但是你不要太激动。”

    何歧行一听立马坐直了身体,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是……谁啊?”

    青女注视着他一字一字地答:“影薄。”

    “什么!?”男人倏地站起身来,哐当一声带倒了绣墩,可全然顾及不上,心中只有无限的不敢置信,“怎么是他?你,你会不会认错了?看他比我还老的样子,十八年前也不至于是那般的年纪吧?”

    “我看人还是有些分寸的,他是长得稳重些但年纪肯定在你之下。如果真是那个少年,时至今日,应该约摸有二十五六。影薄正是这个年纪上下。”

    何歧行愕然。他不知道是那个玄衣大汉比他还要年少的事实更让他感到冲击,还是那个少年竟然活了下来并且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事实更让他感到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