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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三寸金(一)
    柳叶寒箭,倒刺剐了两排血肉,生生在“三点墨”的手腕上开了个指头粗细的血窟窿,这右手怕是废了。“三点墨”一见这军中精制的破腹箭头,就知大事不妙。

    还不及他吃疼叫出,就听一声落地炸雷似的高喝:“贼!还不速速服诛!”

    话音落,便见一狮眉虬髯的披甲大汉迈过彩门,踏进楼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两排威严庄肃的甲兵,一并冲进楼中,占满了一楼大堂的场子,把楼内仅留的几个无关闲人驱赶了出去。

    “三点墨”怎会不认识来者?他抓着自己殷殷流血的残腕,满布冷汗的惨白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冲来者招呼道:“呵,这不是丁参戎吗?什么风还把咱们的都指挥佥事给吹来了?用得着动安陆卫这么大阵势吗?”

    “三寸金师庆!抓你很久了!看你今日往哪儿逃?”丁良则把稍弓震弦拉满,又要再射一箭。这一双可倒拔垂杨柳的臂膀,威力非同可,刚刚只是匆匆一箭,便废了“三点墨”的一只手,如此稳步力射,不出意外必能一箭取了师庆的性命。

    可那箭刚要离弦,箭头却被一柄骨扇压下,强行阻住了它的去路。

    “丁参戎且慢,留那贼人一条活路。”话者踏前一步,立在了武将与贼偷中间,“他已退无可退,不过是个瓮中之鳖。”

    “三点墨”一看来者富贵非凡,光是那一席素服黑带和年纪,就彰显了身份,正是兴王祁时见无疑。他抽动嘴角,勾起一笑。“哟嗬,今日我这是开运了?捅了朝廷的金窝子了?怎么还有幸得皇亲贵胄赏脸了?”

    祁时见扇子点点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半边脸”,:“他若是能话,定会告诉你为什么本王会来此处。”

    师庆不是个没头脑的蠢人,他偏头余光一扫堵住自己退路的影薄,再回正过来瞧祁时见,渐渐觉出了其中的端倪。他嘴巴上下的三点毛微微一抖,撇了撇嘴,道:“原来如此,哼,真是夜路走多了撞鬼,什么稀奇事儿都能凑到一起去。咱们王爷不乖乖呆在城里给老子守孝,怎么还半夜乱溜达呢?”

    这话一出,连丁良则都疑惑地扫向了祁时见。后者自然要装傻充愣,不慌不忙地打扇,答:“本王可不知道你在什么。”

    师庆把笑声闷在嗓子里骨碌了几下,面色难看却一派了然自洽的架势。“行啊,今儿爷爷我是要栽了,可你别忘了,我三寸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怎么也得拉上一个路上给我做伴儿的,劝你们想清楚些。”话间他眼睛瞥向瘫倒在不远处的蒋慎言和何歧校影薄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一瞬之间同时保下两个人。此二人没了意识,还不是全凭师庆的一念之间决定生死?

    祁时见槽牙咬了咬,脸上却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微笑。“本王可没想过今日要你性命,你莫要把自己瞧得太重,不过是个区区梁上老鼠,还入不了本王的眼。丁参戎?”

    丁良则一拱手。“下官在。”

    祁时见扇子一点。“本王要那个人。”

    丁良则一看他指得竟不是师庆,而是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另一个幡竿寺贼众,虽心有不解,但还是招呼手下赶紧办事。左右出列四个甲兵,各拖一肢轻轻松松就把人提起,送到了祁时见的面前。

    师庆心尖一紧。“你要干什么?”

    祁时见不回他,只蹲下身来细探那人气息。“命真大,”看他伤势,发现他这一拳挨得结实,换了旁人,脏腑早个被影薄震个破碎,一命呜呼了,“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撑到最后。”

    师庆听这话里分明不怀好意,恶狠狠道:“你要是敢动他,老子今就是拼上命也要让你悔青了肠子!”

    “哼,”祁时见抬头望他,冷笑一声,这话在他听来都比不过一声狗吠,“想不到你还懂得怜惜手下?本王府中什么奇药仙丹没有?想要他活不过事一桩,只可惜,本王却没有想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意愿。这人欠了我几条人名,你们江湖上的话怎么来着?血债血偿?”

    “三点墨”怪笑两声。“老子听你放屁,你的人是人命,我的人就不是了?你若想报仇早个就动手了,还犯得着在这里多嘴话?真是阎王老子出告示鬼都不信。”

    “你嘴放干净点儿!”丁良则一声呵斥。可这对无法无的贼偷不过是抓痒一样毫无威慑,反惹得师庆又笑。“老子横竖都是要死的人了,还管你这个?今不狠狠骑在这毛子头上撒撒尿,都对不起爷爷我咽下的气。”

    祁时见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你这人着实有趣,对手下人就紧张得冒汗,对自己却一口一个‘死’字。也罢,只要有一个能开口话的也足够了,是不是丁参戎?”

    丁良则一颔首。“殿下所言极是。”

    见祁时见朝他伸手,丁良则便了然,把手中软弓双手递上。祁时见倏地挽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力道丝毫不比刚刚的丁良则逊色多少,绝不是做做花架子而已。看他纤纤富贵少年相,却意外地孔武有力,着实让师庆暗暗一惊。

    弓如满月,祁时见箭指师庆。“本王给你一个改口的机会,若是想活,就乖乖下楼来跪降。”

    师庆啐了一口,骂道:“要杀便杀!你们这些穿金戴银的就只会耍些花花肠子!讲这些没用的废话!”

    “哼,还是个有骨气的?不过你可想明白,你就是死得再壮烈,这里也没人给你传将出去。于本王而言,你不过就是只过街老鼠而已,本王这一箭是诛杀了妨替民除害。若是还想在江湖上留下点儿名声,劝你想清楚了再话。”

    见对方身子一僵,祁时见便知自己在了对方的命门上。果然如他预料,这帮幡竿寺的贼人号称侠盗,最是在意自己的江湖名声,比命还在乎。当初在北长坡芦苇荡中,他就轻而易举地激怒了一个贼众,让他露出了破绽。看来同样的招数,在这贼首身上,一样好用得很。

    “给你数到三的机会。”

    师庆见命在旦夕,眼神倏地飘向离自己不远的一男一女,正要决定随便抓一个当肉盾肉票,结果身子还未动,就听楼下那人突然了一声“一”,便嗖地松弦,任由那破腹箭乘风刺来,结结实实地扎透了他的腿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