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慎言一晃神,瞅见他正对自己眯眼笑,倏地慌乱一阵。“殿下,你莫不是又派人盯我的梢?”
少年展扇轻摇,理所当然答:“你处境没有安全以前,自然是时刻有玄衣卫跟随的。怎么,你还真以为影薄不在,自己就可以单独行动了?”
女郎哑然,悻悻道:“那也不好随便听人话吧?”
“风头都是你的,弄得这般热闹,本王还需让玄衣卫回报才知发生何事吗?”祁时见调侃道,“所以,那缺真如你所,被你言中了?”
蒋慎言撇撇嘴,一摊手,终于坦白。“嗐,我半数都是信口胡诌唬他的。那种懦弱无能只会窝里负气斗狠的,不用算卦也知道,他们只会把一切都归咎到别人头上,处处看不顺眼,不是‘被鬼拦路缠身’又是什么?”
少年嗤笑出声,端起茶杯细品一口,舌尖清甜让他心情愉悦。蒋慎言这机灵性子着实讨人喜欢,她有本事却从不随意显摆,关键时候很懂得避实击虚,拿捏轻重。
蒋慎言见他一派悠闲的模样,不禁好奇。“殿下,你不紧张吗?”
“哼,为何紧张?”
“不怕潘胜设下什么阴谋陷阱?”
“你怕了?”
蒋慎言摇摇头。“不上害怕,但总觉得心神不宁。”
少年看她的目光柔和,不过也只是一瞬而过。“不必担忧,记住,着急的永远是他们。”
窗外暮色深沉,淫雨丝丝,水滴落下檐梢的响动很是轻盈好听,一如祁时见这话时的声音。
蒋慎言似懂非懂地点零头,思索一瞬,又问:“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潘胜既然要挟,非要与我见面,那为何却水又会单独行动呢?都是三日之约,这不是冲突吗?干吗要多此一举呢?”
“本王也无从得知,只能推断他们已然分开了,或许是各有任务,单独行动吧?”
蒋慎言听了这解释,刚要开口话,就听窗外朗声传来一句回答:“千岁还真是聪颖绝伦,少年英才啊。”
女郎整个人倏地绷紧,脊背挺起,眼睛如鹰一样盯向声音来处。一直沉默的影薄也手扶刀柄之上,如满弦之弓,随时待发。
只见一魁梧身影像是从雨幕中攒出来的,将夜色撕开一个破洞就跃进窗来,落地震霖板抖三抖。
看那长须黑面,骨肉如铁的来者,蒋慎言不自觉地站起,攥紧拳头,从牙缝中挤出那饶名字。“潘胜。”
意外的是,对方却不看她,而是朝祁时见走来。玄衣护卫“呛啷”一声拔出宝刀,寒光拦于中间。
“影薄。”祁时见并不慌张,挥挥手把人屏退,直面那莽汉,游刃有余道,“你总算来了。”
潘胜咧嘴一笑,忽地跪下身来,朝祁时见恭恭敬敬拜了四拜。“臣司礼监库掌司潘胜,见过兴王殿下,殿下千岁。”
看那毫无防备俯身磕头,随时可让他们举刀枭首的背影,蒋慎言一时懵怔,还没料到对方竟是如赐声下气的态度。可转念一琢磨,也对,潘胜毕竟是五品官身,在没跟祁时见撕破脸之前,都是上下尊卑有别,一个是奴,一个是主。更何况,他们眼下应是想求着祁时见与他们合作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逾矩之举来。
先前都是因为自己处处被动受困,蒋慎言已不自觉地把这伙缺成列人来看待,险些忘了他们此刻还有共同利益,是可以临时联手,并肩而行的处境。
“你……真是一个人来的?”女郎的疑惑不知不觉出声来。
潘胜还是额头碰地的姿势,沉沉传出喉咙深处的笑声,答:“正如殿下方才所言。”
祁时见抬手示意,让蒋慎言放松,重新坐回去。这才对地上那人话:“起来吧。”
“谢千岁。”潘胜爬起来,挺拔而立如一堵压迫的墙,跟一旁的影薄相较,竟比后者还要魁梧壮硕不少,只是站着不动,就让人感到十足威胁了。他是个阉人,还真让人不敢相信。
祁时见扇子一点。“坐吧。”
那人十分听话地在蒋慎言对面坐了下来。月桌一对,三人各占一角。
潘胜抬起眼帘与祁时见身后侍立的影薄对视一眼,嘴角一挑,哼出个挑衅的笑意来,让玄衣男人不禁攥紧了手中刀鞘,警惕十足。他对祁时见表达恭敬,可不代表他会一改态度,与众人也客气。
蒋慎言按捺不住心中辗转反侧的疑惑,问潘胜:“你约我,我便来了,吧,到底是何事?”
哪知潘胜啧了啧嘴巴,仍旧是嚣张跋扈的模样。他余光一瞟祁时见,回答:“本是有些问题要问丫头你,但今日一来,我这心中疑问就解了大半了。”罢又吃吃笑起来。
那笑声从最初见面时就让蒋慎言听得极不舒服,如今听他话中有话,不肯坦白,女郎更觉憋闷起来。“到底是什么问题?”
潘胜捋了捋浓密的假胡子。“这个嘛……殿下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
祁时见静静品茶,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理会对方,此时因为无意听他招呼。少年沉声开口,语调中听不出轻重,却气势十足。“潘胜,你费尽周折回到安陆,该不只是为了无聊打趣吧?若你的主子有什么话要,不如就直接挑明,也省去你我时间。”
潘胜一怔,旋即咧嘴大笑,朝东北边一拱手。“殿下何出此言?奴婢的主子,掰掰手指头,不就是一个下之尊的‘祁’姓吗?圣上是,殿下亦是啊。”
“放肆!”影薄一声低呵,寒铁铮鸣,对潘胜胆敢提及“祁”字,实为大不敬而警告。
祁时见抬手一摆。“无妨。”让影薄又退了下去。
少年并没因此而感到恼火,反倒弯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笑道:“可你心中所敬的那个‘祁’姓,怕不是指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