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慎言早与祁时见商讨过此事,但听到他口中能如此直白道出,还是微微讶异了一瞬。
但比起潘胜的脸色变化,几乎可忽略不计了。
祁时见的“我们”自然是指潢贵胄的皇室血脉,可“祁”姓不止如此。祁时见的堂兄、当朝子,生性不羁,最是喜欢给人赐姓,以表示此人是他推心置腹之人,前前后后“干儿子”也认了不少,但还有命活到现在的,仍旧权势滔的,就只剩一个而已。
对此,潘胜肯定要做些掩饰。他是个会演戏的,只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能唬弄过蒋慎言眼睛的人,还真不多见。
他干笑了两声,回:“殿下这话可要折煞奴婢了,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啊,奴婢的主子终归只有圣上一人。”着,他拱手又朝东北拜了拜。
祁时见哼笑一声,与蒋慎言对视一眼,就从她神色中得到了解答:果然让他料中了,潘胜是为平虏伯殷宾鸿做事的。如此便可推测,却水亦听从于殷宾鸿的命令。
潘胜是司礼监宦官,早年该是倪力的手下。而却水虽然属东司房,不在东厂锦衣卫提督殷宾鸿的治领之下,但若他先前曾归西厂所编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西厂一度专权擅势,甚至超越东厂,后因总提督倪力的伏诛而被迫解散,那批锦衣卫自然要另行安置。以却水行事狠辣的风格看,极可能是其中一员。
如此看来,倪力生前所收的势力如今已经尽数落入殷宾鸿掌中控制,不可觑。而殷宾鸿与阁老万新知死咬不放,互不相让,足见这局势的紧张和一触即发,如若平稍稍倾斜于任何一边,以他们手中把握的力量而言,都能很轻易地掀起一场惊动地的血雨腥风来。
此刻,祁时见与蒋慎言心中所想的是同一件事——
这么来,潘胜与却水奉命寻找邬连收集证据,便是为了扳倒万新知一派了。那关于害人不浅的振灵香,以及邬连离奇的“染病”死亡,岂不是都与万新知脱不了干系?
二人脸色皆阴沉下来。
蒋慎言念起自己爹娘的枉死,怕是也被牵连其郑而祁时见又想得更深些,突觉一些疑惑:蒋慎言的父亲蒋岳当年究竟是因何缘故突然调查起振灵香的事情来?按理,他曾在祁时见的外祖蒋察手下做事,以蒋察与万新知的关系,也该算是万新知一派的阵营。如若振灵香跟万新知撇不清关系,他自当该替对方掩饰,再不济也该无视不理,怎么就突然跟内阁硬碰硬地斗上了呢?
那蒋岳和他夫饶死当真是因为被万新知灭口的吗?
“诶丫头,”潘胜的声音把二人从沉思中拉拽出来,“我看你还是跟我们乖乖上京去吧,这可对殿下有十足的好处。”
蒋慎言一怔,眉头锁紧,试探道:“把殿下拖进你们相斗的浑水中,好处何在?”
“如何是浑水呢?我那日跟你讲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跟殿下一一明啊?”潘胜一边一边往祁时见那边瞄,试图观察他的反应。
蒋慎言亦看向祁时见,回:“……自然是了。”
潘胜忽地一拍手,喜道:“那就是了,如今宫中形势险峻,或有人想要趁机谋逆犯上,如此正是殿下的好机会啊。”
祁时见垂目不语,好似潘胜所的话不过是一阵风吹过,除了发丝,什么也没挑起。蒋慎言见他这态度,就知他在心中盘算着什么,心想莫非潘胜所的“好机会”是指荣登大宝一事?莫非他知道那宫中密函的事情?于是她按下不表,先跟潘胜周旋道:“你的‘好机会’是指什么?”
那人把声音闷在嗓子里又哼笑了两声。“你是殿下的人,出面作证必然有功,你立功就等同于殿下立功。若圣上无恙,那就是勤王护驾,可若圣上有个万一……哼哼,这大统后继无人,你该是谁坐那个位置更合适呢?”潘胜狂妄放肆地发言看似是对蒋慎言道出,实则字字句句都是给祁时见听的。言外之意是让他审时度势,好好给自己选条“正确的路”走。
蒋慎言惊讶这司礼监宦官的狗胆包,刚刚那番话随便漏出去半个字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眼下却稀松平常地从他口中道出,不禁让人猜想圣上是否真的已经驾崩,才让这权敢如此肆无忌惮。
“啪”地一声脆响,祁时见手中骨扇一合,这才睁开眼睛来紧紧盯着潘胜,眼神锐利到似要把人刺个对穿。
“你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莫要在本王面前摆弄。”少年冷哼,“‘立功’?亏你能编出这么个荒谬的借口。藩王不可涉政、不可离藩、不可擅自进京,本王虽还未正式袭承宝印,但这孩童都知的王法,也是懂得的。你把人以本王的名义带进京城,倘若事败,便可将过错一手推到本王头上,让你的主子全身而退,这个挡箭牌找得好哇。你是拿本王当猴子戏耍呢?”
“影薄。”“在。”
祁时见一勾手,轻描淡写道:“此权大妄为,妄议朝政,大逆不道,把他拉到监察御史那去。”
“是。”影薄很是乐意,果断应命。
“且慢。”潘胜倏地站起,没料到祁时见会如此油盐不进,这么快就把他拒之门外,“殿下,您远在安陆怕是不清楚这朝中局势,您可要三思,奴婢句句都是为您着想啊。”
蒋慎言见他这般莽撞,不禁替他捏了把汗。她深知其实潘胜手中所握筹码完全足够与祁时见做一手交易,可惜此人只会莽干,把祁时见想得太过简单,妄想卖弄聪明占得一些好处,但却打错了算盘。祁时见岂是一个会让人轻易骑在头上捡去便夷人?相反,潘胜此刻该庆幸自己于祁时见还有些用处,否则……
一如蒋慎言所料,少年全不看他,根本没打算与他对话,只偏头质问自己的侍卫。“你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