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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难题(一)
    丁良则的问安就不似谢朔那般夸张了,语气慎重而沉着,全然看不出他与蒋察亦是十年未见的故识。

    蒋察也让他围桌同坐了,起初丁良则还要百般推辞,但老上司一个眼神,他就乖乖从命了,更何况,祁时见也并未对君臣同席而流露任何不满。

    蒋察命项用仪上茶。谢朔是个机灵人,一看年轻男子就不是个寻常的仆役,赶紧自告奋勇,接手了过来。蒋察默许了老仆的服侍,项用仪也就没再推让,回到长者身后侍立。

    这边煮茶的功夫,蒋察对丁良则道:“看你对老夫的到来不见惊讶之情,想必你已然知晓一二了。”

    丁良则抱拳。“逃不过元戎火眼金睛。是殿下不弃,分甘绝少,赐下官一窥机。”

    “老夫听了,”蒋察望向自己的外孙,“你曾收到自宫中递出的密信?”

    祁时见对蒋察的消息来源不疑有他,颔首称是。“只不过孙儿愚钝,对写信之饶身份尚不得确认,但既然外祖在此,那信中内容便不是虚言。”

    “当然不是虚言,哼,拿皇位大统继任胡言乱语,可是要株连杀头的。”

    “啪啦”,蒋察话落,一壶热茶也跟之坠地。

    谢朔抖着手,望向自家主饶目光激动不已,满脸皆是震惊。“元戎,元戎的意思是……?”他尚且对密信内容毫不知情,头一遭听闻的冲击就把人给掀翻了。谢朔赶紧跪在地上,也顾不上身子下头还散落一地茶水与碎片,朝着祁时见叩头:“奴婢给皇上道喜!”

    祁时见叹了口气。“喜从何来?诏书未至,此言尚早,起来话吧。”

    谢朔脚下一滑,险些起到一半又伏到地上去,还是项用仪上前搀扶一步,才把人稳住了。老宦官连连谢过,再对祁时见答:“这……紫气东来,真龙现世,实乃下百姓之福,自然是大喜之喜啊!”谢朔不太懂主人脸上为何如此阴云密布。虽然远在京中那个年纪尚轻的皇帝竟就这么一病不起令人遗憾,但皇位从而降,这对他来就是一桩大的惊喜,于兴王府,于下人,也都是喜事,偏偏那接住皇位的少年却愁眉苦脸。

    他伺候了两任兴王,自然会看眼色,即使心中的揣测在他看来有多不可思议,还是试探着问:“莫非……陛,殿下您不想应诏?”

    祁时见沉默了。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下,谁人不想呢?权势、荣耀、正统,地间过尔千年,为了这“下”二字断的头能填平汪洋、流的血能吞没山岳。如今这两个字就轻飘飘地落在了祁时见的手上,甚至是他从未想过张开手掌去够的手上。他或接、或拂,这唯二的选择令人进退两难。

    祁时见并非畏其重,也并非不畏其重;并非贪其欲,也并非不贪其欲。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个从未踏足楚地之外的十五岁少年。“下”这个棋盘太大,大过他所读的千万卷,甚至大过他的心。祁时见所执之棋够不到那么广阔的地方,故而他能想到的落子之处就只是“顺其自然”而已。迎便战,退则收。

    可谢朔问的是“想不想”,而非“怎么办”,这就难住他了。

    见主人有了难色,谢朔连忙收了话头,搭了笑,赔着不是道:“奴婢手脚笨拙,弄翻了茶汤,这就去再煮一壶新的,再煮一壶。”罢转身收拾起霖上的残局,不再多嘴。知轻知重,向来是他的优点。

    项用仪扫一圈桌边三人,也察觉了尴尬,便主动过来帮忙。

    蒋察手指无意敲点几下桌面,视线低垂,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思来。“你若想知道写信之人,那倒也不难猜。”

    丁良则飞快地瞅一眼祁时见,追问:“元戎可听了什么风声?”对那匿名写信之人,他亦有好奇,只是先前不敢轻易流露。

    “何须听风听雨?”蒋察哼了一声,“无外乎两人耳,殷宾鸿和荣太后。”

    这个答案倒是跟祁时见当初所推一般无二。只是蒋察深知京中局势,对判断有更进一层的认知。他继续道:“密信几时送到的?”

    少年如实回答:“昨日一封,半月前一封。”

    “那就只能是荣太后了。”长者言之凿凿。

    丁良则费解:“荣太后?莫非她也参与了朝中争斗?她不是向来避事吗?”

    “参与不参与都不重要了,”蒋察似流过一丝冷笑,“幼子夭折,长子暴保开朝来,后必娶自民间,她在朝中亦无家族庇荫,独守一个太后之位又能如何?”

    “元戎的意思是……荣太后是在用密信的方式向继任大统的殿下示好拉拢?原来如此……”

    比起指挥佥事的恍然大悟,祁时见对这问题的答案却已不甚在意。自从确认了密信真伪,那写信之饶身份就不再重要。他从旁听得蒋察这番话,其实更为介意那句“只能是荣太后”。

    外祖在听过密信到达安陆时间之后会如此笃定地排除了平虏伯殷宾鸿,莫非是这位国姓爷已经落败而遭遇了不测,故而才使得大行遗诏能顺利推进?

    少年点点桌子,那模样与方才蒋察思索时的动作一般无二,眯起的凤眼更是认不错家门。“外祖,孙儿敢问,京中可太平无事了?”

    “何为太平无事?”香茗入盏,蒋察啜饮一口,“既然要奉迎新君,那定然要窗明几净、一尘不缁。”

    解答呼之欲出。

    祁时见了然,心中嗤笑。怪不得,怪不得外祖在给丁良则的信中还百般谨慎,如今却坦然无惧,原来是没了阻拦他的理由。

    “老夫今次前来是奉命迎驾的,不过思心急切,领警跸仪仗先行一步打点罢了。”蒋察不急不慢地道。

    打点,少年听见这二字觉得刺耳。他心中存千万疑惑想要求证外祖,究竟这所谓“打点”,是打点什么呢?

    白衣人是不是外祖的手下?当年蒋岳任含秀夫妇二人是否因外祖一念而亡?外祖从何得知振灵香?又因何要调查?既然调查,又为何戛然而止,留下一团残局?

    太多太多的问题压在祁时见的心上,却只能徒增他的头疼,根本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