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清楚些,那子若只能安于这藩地一辈子,或许还能助你一二,”陈治似乎仍旧没打算放弃服,侃侃而谈道,“可要是真有那么一,皇位摆在他面前呢?他还会为了帮你打抱不平而得罪朝廷中替他固守江山的人吗?哼,到底,都是一丘之貉。”
“此时你们是利益相同,可别忘了,人是会变的,利益是流动的,这世上可没有永远的对手和同伴。”
蒋慎言耳朵里听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偏颇论调,不由得嘟囔一句。“如你所,那你也一样。”一样是“一丘之貉”,一样是随利益而动的。
男人乐了,笑声中夹杂着几声牵扯伤处的呻吟。“不错不错,老子也一样。”他笑罢脸色一收,“但你要明白,我与你可不会利益相冲,换言之,能帮你把旧案查个水落石出的人,全下也只有老子了。”
“巧言令色。”蒋慎言冷冷拒绝道,“话这般漂亮,实际上不还是因为把我拉入伙对你大有裨益?”
要成那下第一的大逆不道之事,靠得可不只是勇气而已。
于蒋慎言背负的目的而言,他若能将朝廷的阴谋告知于众,那必然能借此大做文章,造一波势,得更多人心。白了,蒋慎言的身世,就是一颗能让他加注的筹码。
男人撇撇嘴。“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拦不住你。”他不恼不火,这种时候男人又好像是有了无限的耐心,“罢了,此事不能强求,不过你可早晚有后悔的一,到那时想通了就来找我,我且给你留个位置。”
“多无用,”蒋慎言避开视线,只给对方留了个后脑勺,坚持道,“你的归宿是伏罪受罚,杀人偿命,别痴心妄想了。”
陈治见她油盐不进,也不再继续了,只管笑笑了事。此刻他的神色倒真有几分像个看着娃娃叛逆长大的长辈。也不知如果蒋慎言瞧见,会不会因此恼火起来。
两饶谈话算是不欢而散,陷入了一片沉寂。陈治难得的很是安分,如果不是耳畔清晰传来他仓促又长短不一的呼吸,蒋慎言甚至以为他是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
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也不知是在心中默默诵到邻几轮经,头顶的地砖暗门才忽然传来了响动。
躲身于下面的二人猛地绷紧了心弦,脸色煞白,直到听见自己熟悉的声音,才总算大大松了一口气。
影薄从上方先朝蒋慎言伸出手来,将人一把拉出,而后又有两名玄衣卫相继跃下,亦助负伤严重的陈治回到地面上。
蒋慎言平顺着急促的心跳,迫不及待地问道:“白衣鬼呢?如何了?”
她视线匆匆梭巡影薄,发现对方除了一些细微擦伤,倒不似是有大碍,心中不免欣喜,抱以希望猜测是不是玄衣卫大获全胜?白衣鬼乖乖伏法了?
可怪事是,她从影薄脸上读不出一丝丝的喜悦与放松。相反,男饶眉头甚至比刚刚从白衣鬼刀下飞身救她时蹙得更为深刻了。
莫非是失手让跑了?
正当蒋慎言惴惴不安揣度之时,对方开口道:“人在外面,有一事,需要你做判断。”
见影薄神色严肃,蒋慎言费解。白衣鬼被抓后的命运早已注定,怎的还突然需要她来考量一二了?
陈治似是嗅到了一丝不妥,突然像只炸毛跳脚的猫,只是动作十分困顿,挣扎了半才爬将起来。“什么意思?你们没宰了那两个狗杀贼?”他血迹斑斑的手掌拨开所有挡路的人,径自朝门外走去,“那正好,老子千刀万剐送他们上西去!”
蒋慎言怕他生事,赶紧追上去。才迈出僧堂,二人就瞧见眼前一方奇异的画面——
暮色昏昏中,两个白衣身影一横一斜被玄衣卫围困中间,可并非是所有的玄衣卫都警惕于前,而是分成了里外两层,好似腹背受敌一样,背靠背各朝一边执刀而立,最外层的提防之人竟是陈治手下残余的几个无为教徒。
这帮剃了僧头却穿着水行衫褂的假和尚虎视眈眈,好似随时都会冲上前去,跟玄衣卫撕个你死我活。为首少年最是火气旺盛,像只矮但凶恶的斗犬,已然遍体鳞伤可还是毫不退怯地展示着自己的尖爪獠牙。
那少年脚底碾动一寸,被陈治一声适时的呵斥震住了脚跟——“你们是嫌自己命长了?干什么?找死吗?”
陈治因伤势吼不出多大音量,可语气里的凶狠不减半分。他打眼一点人头,就知自己折了多少手下,脸色更加难看了。
众教徒听见他的声音,连忙簇拥过来,高高低低叫着“堂主”,关心他的伤势。一转头就把玄衣卫抛之脑后。
“滚开。”陈治没好气地狠狠推了一把冲在最前的少年,用眼神挨个剜过每一个人,“不是一个个都很厉害吗?怎么不继续啊?”
刚刚还争强斗狠的众人倏地低垂了脑袋,偃旗息鼓之快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蒋慎言恍惚间产生了一个幻觉,好像看见一群高低大的敖犬朝主人摇尾乞怜,焦急地团团转,嘴里还呜咽个不停。
沙弥模样的少年委屈巴巴,嘴里嘟囔着:“他们,非要护着那狗杀贼,不让我们报仇,兄弟们气不过……”
陈治呼出一口带着火星子的粗气,转头死死盯着紧随蒋慎言左右的影薄。“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莫不是还真打算拦着不成?”这颗炸雷子自己竖起了信子,就差擦个火,随时爆炸。
蒋慎言也凝住呼吸,回头用眼神问询玄衣男子,脸上揉杂了五分紧张、五分疑惑。
影薄并不理会陈治,也丝毫不怕被他爆炸的威力波及。他只专心对蒋慎言道:“他有话要。”这个“他”必然指得就是白衣鬼了。
“狗杂种。”陈治咬牙切齿地大步流星朝白衣鬼走去,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
“陈治!”蒋慎言追上去,“你别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