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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折返
    “诶,你站住,干嘛的?”

    相嘉荣正抱着一捆文书低头往司狱司奔,万没想到会在门前十来步的地方被自己人给呵斥住。他一愣,金永旺也愣了,转身一脚踢在拍档的屁股上,看着来者眼色训斥道:“你个祸钵兜子!黑白不分瞎嚷嚷个什哩?眼罩子长腚上了?”

    对方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圆顶巾歪斜到一边,睡眼惺忪的懵怔模样给了相嘉荣一个答案。

    相嘉荣一正颜色。“值守时怎可贪眠懈怠?大敌当前,府衙上下该齐心协力,安一方民心,你们可是食百姓纳奉的,这般玩忽职守罪当几何?”

    金永旺看他这般正儿八经,不免要腹诽两句,脸上却是赔满了笑。“这,圣人亦有过不是?都是熬了两个大夜的,难免脑子不得转嘛。孝廉教训得是,我们一定舞正,一定一定。”

    金永旺心道这人真达八起的,弄不好就要教个没完没了。正觉得倒霉之时,相嘉荣竟一反常态,只是盯着那值守时睡觉的快手正好衣冠,重新站直,没再继续揪着这事儿不放。许是因为见这两个捕快做着本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故而也不想过分严苛。

    整个知府衙门经历这几的劫难,里里外外从人手到人心都破破烂烂的,快班被调回填皂壮二班的缺失,各房艰难维持在停摆的边缘,刑房更是忙得整日不见人影,衙门里士气大跌。事情上报朝廷,上头下派专洒查不过就是几的事了,知府牛英范食不安寝不眠的,担心自己的乌纱翅帽还戴不戴得稳。当家的尚且如此,手底下的人又怎可能安生呢?

    相嘉荣揣了揣手中公文,里面还有许多事项要与刑房交接,可人都抓不着一个。他都不知自己是第几次问这些各处值守的差役了。“见过柯经承了吗?”

    金永旺的回答也跟其他人一样,摇头皆称不知。“不是法场勤大祸,中午边子就领人急匆匆赶去了?冒见他回来啊,多半还咪摸在都司卫所吧?”

    旁边的拍档也憋下哈欠嘟嘟囔囔道:“咱们从都司手里抢了这么多功劳回来,他们肯定是不满的,十有八九是刁难人,把人困住了。”金永旺对淬点头,直是“惹不起”。

    相嘉荣没表态,只嘱咐让他们认真守门,便要迈进去了。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问:“对了,何先生不是来过?人走了吗?”

    “走了走了,”金永旺回想,“不晓得是不是煞到了头,整个人皮塌毛落的。”

    相嘉荣听不懂金永旺的异乡口音。“什么意思?”

    “啊,”糟鼻头的捕快赶紧解释,“就是跟丢了魂儿似的,喊他也话不张,聋了样。”

    相嘉荣眉头紧了紧,答“知道了”。抬腿又重新迈进门去。他本是往司狱司办事厅堂走的,行至一半又停了下来。青衫直身的中年儒生望着那通往大牢深处的方向,沉思片刻,转身改了目的地,朝那边而去。

    他径直朝着最里面的死囚牢院走,过禁子房一问,对方果然来过。

    “他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几个壮吏面面相觑,没人能答上一二,只对方来去匆匆。

    相嘉荣点头又往里进,终于在窑洞牢房前,问出了端倪。“讯问?”替班皂吏答“是”。

    “那你可知他问了什么?”

    “的没敢离开,都听见了,就是让这些乱贼子交代他们造反作乱的细节,其它也没什么了……哦,”那皂吏回身看了眼窑洞,放低了些声音,凑过来,“还跟他们,他们被当成替罪羊已经被同伙给抛弃了。的也不知这是不是诈他们的,不敢吱声。”

    替罪羊?相嘉荣沉思一瞬,把皂吏从门前拉开一些,又问:“那这些犯人回答了什么?”

    见行事慎密,皂吏也心翼翼悄声回道:“一开始肯定都不信,后来就交代了是领头的让他们,呃,什么‘杀大官,闹法场’的,何歧行追着让他们仔细细节,他们又答不知道了。”

    “然后呢?”

    皂吏摇摇头。“没了,他没进去多久,就问了这么几句便出来了。”

    相嘉荣顺着牢房门瞄一眼,口里黑洞洞的,里头安静得不似关了人。这间窑洞牢房是牛英范亲自叮嘱要加倍提防戒备的,比起其它牢房里抓回来的犯人,这里的几人有规有矩,从不吵嚷。相嘉荣点录人名是曾见过一回,一眼就能看出个个身手不凡而且团结紧密,可不似是什么街头巷尾的青手喇虎,只知道争强斗狠。当时,他就觉得这些人背后必有内容可挖。

    “开门。”

    皂吏“啊”了一声,没料到相嘉荣也要进去。这人虽没在衙门里挂头衔,又被知府老爷很是嫌弃,但上头把司狱司这烂摊子推给他处理,他应该也有这暂代监察的权力。皂吏想想,点了头,亲自给开了牢门上腕粗的铁链大锁。

    相嘉荣猫腰入内,皂吏随即点燃了墙上的火把。突如其来的光亮又一次照疼了里面众犯饶眼睛。

    相嘉荣扫视一眼,人头没差,脸也对得上号,并没出什么漏子。

    里头的一行镖师见这个儒生样的人又抱着文卷进来了,以为还是那套点录的例行公事,故而谁也没打算理会。直到相嘉荣迟迟不开口话,只是像跟木头一样杵在那里而已,才各有奇怪地瞥眼去看他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可那一瞥,却发现对方正紧紧盯着地上某处,眼睛不眨一下。离他最近的镖师突然惊觉,低头一眼就瞧见方才写过字的地方,只是胡乱划拉两下。且不匆忙间并未清理干净,还残余了半个“信”字,就那拂过的地方被特意擦抹的痕迹十分扎眼,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敲出那里曾经用手指写画过什么东西。

    镖师赶紧伸长腿,用脚底板狠狠碾了那片地方,抬眼警惕着相嘉荣的反应。

    为时已晚,对方不仅看得仔细,连他的惊慌也没落下,此时正好揪住他的视线,口中缓缓吐了句:“原来你们认识?”